因着沈昀行事向来诡秘,沈昭才让人多加留意。
眼下既已发觉此事,自是要探寻一番,她随即让薛柏一挑选两个合适的人去了三岔河口。其位于天津城东东北隅,为子牙河、南运河、北运河三河交汇处。
自京杭大运河开凿之后,此处又成为了漕运码头之一。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南来北往,经停此处,运输着京师大半的粮食。
会去码头的不是需要货运的商人,就是同漕运挂钩的人,又或者是想和漕帮打交道的人。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像沈昀该做的。
她一个闺阁姑娘,为何要接触漕运?
沈昭随即又询问起沈昀同诚意侯那边的情况。却发觉近些时日,双方来往并不多,沈昀派人去天津码头,似乎是兴起为之。
可沈昭却不信此事真是兴起而为。
自数百年前的皇帝开凿大运河,带动南北交通之后,京杭运河便与国朝命脉紧紧联系在一起,漕运亦随之而生。大周初建之时,太祖陛下置京畿都漕运司,管理漕运。
后世祖陛下迁都顺天府,官宦勋贵多居京畿,粮食不足以自给,继而扩大所征漕粮,置漕运总兵府,管理漕运。其总兵官皆为勋爵后裔。
太康年间,崇仁皇帝恐勋贵掌漕运,权柄甚重,继而于其一侧置漕运总督署,遣侍郎,都御使,少卿等官督漕运。文臣负责与各省粮道征集漕粮,武臣负责押运进京,即所谓“文督催,武督运”。
成文武互相钳制之局面。
如今的漕运总兵官是成国公,其祖上是跟着太祖陛下平定天下的武将,后又归于尚为惠王的世祖陛下麾下。
太康年间,崇仁皇帝初置总督署之时,大长公主极力举荐此人出任总兵官。而漕运总督则是出身真定严氏的严奉权,与成国公彼此钳制,时至今日,漕运倒不曾出大乱子。
可同过漕运牟取暴利的商户官员却是数不胜数。这天底下,有两件事最为赚钱,一是贩盐,二则是漕运。这样的暴利任谁都插一手。若非她与漕帮实在无甚来往,也会忍不住。
因此沈昭才怀疑沈昀有别的目的,可叫她一个小姑娘同漕帮打交道,却未免太惊骇世俗。可具体缘由还是要等派去的人回信之后才能知晓。
沈昭将这些东西大抵摸透之后,便暂时将此事撇至一旁。转而开始思索云礼生辰礼之事。这才发觉自己竟连云礼所喜之物都不清楚,不免暗怪自己这个知己过于失职。
倒是松雪见她如此苦恼,不禁为她出了个主意。
“……我见云世子往日里总送你花草,料想是极喜欢那些物什的。你不如也送他一盆花草好了。”
沈昭觉得这礼送得过于敷衍,却还是思索了一番,“若是真送花草,我又该送哪一种呢?都说君子如兰,我前些时日刚得一盆素心建兰,不如就送给他好了。”
松雪闻言便有些诧异,那盆素心建兰可是沈昭花了不少功夫得来的。她自己不太会养花,便专门雇了懂兰的花农,学着照料,此时竟愿意轻易送给云礼?
她思及此处,胆子便大了些,笑道:“那盆建兰可是姑娘花费许久才得到,您有这般喜爱,何必送与云世子?再者,云世子可不知这建兰是您心爱之物。
即便您将其送与他,也未必会让他动心,这礼不都讲究合心意吗?他又不是缺了这盆建兰。依婢子看,你还不如将那盆忘忧草送与云世子。”
沈昭一愣,随即皱起眉,问道:“什么忘忧草?我怎不知?”
松雪轻咳了一声,继而面不改色地道:
“姑娘莫非忘了?前些时日,云世子曾送您一株忘忧草,愿您忘却烦忧。婢子见那小花极为讨喜,便将里头的花籽给种了下来,如今已长出不少叶子,您要看吗?”
沈昭本欲拒绝,又想起在宁夏之时,云礼神色柔和地问她,是否喜欢他所送的忘忧草。可一株花草而已,哪里值得他这般放在心上?
沈昭不禁有些意动,随即起身。
“带我去瞧一瞧罢。”
却忘了自己上次还让将那些花籽丢弃之事。
自从花籽被人种下后,便一直留在花棚,由花农照料着。只是沈昭平日里只顾着照看建兰,忘忧草又只长出了一些绿叶,还不曾开花,并不显眼,因而她一直不曾发觉。
如松雪所言,果真只长出了绿叶,眼下花期已过,怕是要等明年五月才能看到。不过因着被人精心照料,即便只有绿叶,也显得俏皮可爱。
沈昭都一次觉得一株不曾开花的草也别有风情。
她盯着那盆忘忧草看了许久,而后才犹疑着道:“这本是他送给我的,我如今才拿着还回去,是否不大妥当?”
松雪却不这般想,反而劝解道:“姑娘怎会这般想?这花草初给您之时,不过是一把籽而已,如今长得这般粗壮,可见是您精心照料的缘故。唯有这般方显得您对这云世子的看重。”
沈昭转念一想,顿时觉得松雪之言似乎有几分道理。
松雪便接着说道:
“如今云世子被病痛缠身,送这忘忧草是愿其忘却烦忧,忘却病痛之苦,正好应景。您若觉得只送一盆显得太随意,便再加一幅字画好了。您的字可是千金难求。”
这也算是称赞了沈昭一番。
沈昭心里顿时舒坦起来。
“那便照你的意思去办。”
全然忘了上次松雪所言忘忧草代表之意,除去忘却烦忧之外,还有思念之情。
沈昭当即去准备字画。
析玉知晓此事后,却是将松雪拉到一旁,偷偷训斥起来。
“你是如何办事的?明知那忘忧草意义非凡,竟还让姑娘送给云世子,若是云世子误解姑娘之意,该如何是好?”
松雪却叹了口气,道:“析玉姐姐跟姑娘身侧这许多年,想必比我要更了解姑娘的性子。你见姑娘何时为一人的生辰礼这般忧心过?便是老爷太太也不曾如此!”
“这如何一样?”析玉皱眉,“姑娘将云世子当作至交,自是不同。”
“依我看未必如此。”
松雪却摇了摇头,满脸笃定之意。
“姐姐真以为姑娘对世子唯有知己之情?你原先说两人不大合适,便不曾想着此事。可这些时日,我见姑娘与云世子频繁通信,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自姑娘来京师之后,何曾如此欢快过?云世子对姑娘亦是一片真情,若是姑娘有此意,我们不如——”
“胡闹!”
析玉当即打断她的话。
“肆意帮主子做决定,岂是一个丫鬟该做的事?!”
松雪却不满析玉的态度,道:
“若是姑娘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哪里需要我们偷偷摸摸的?我听闻永嘉侯和柔惠郡主即将回京,云世子早已及冠,该是婚娶之时,只怕用不了多时……
姐姐也说过,这门亲事未必能成。若永嘉侯为云世子另聘佳人。云世子又不知晓姑娘之心意,届时姑娘该如何自处?”
析玉仍旧有些犹疑。
松雪却道:“若是姑娘真不愿这般,又何必同意我的主意。我亦惟愿姑娘一生顺顺当当的。”
析玉终是没有再说反驳的话。
书房里却传来沈昭极为欢快的声音,“析玉,笔墨伺候。”
两人俱是一怔。
随即进了小书房,只见沈昭跪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正拿着一封信。
析玉略有疑惑,便问道:“姑娘,这是从何处寄来的信?”
沈昭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
“是惠州寄来的。关老先生说,云子谦的腿疾兴许有医治之法。不过仍要云子谦将某些情形在仔细描述一遍,待确定后,再去往惠州医治。”
析玉不禁讶异起来。
“云世子的腿疾竟有医治之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自是天大的喜事。”沈昭眯着眼笑了起来,“快磨墨,我要将此事告知云子谦。”
那模样,竟比自己的身子好了还要欣喜几分。
析玉不禁和松雪对视一眼,心里头同时想到,这花兴许真的送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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