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邦媛的面色僵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坐在不远处的窦老夫人,听闻此言后亦是面色铁青,可此事是他们于理有亏在先,此时又怎好意思再拿其说事?
窦邦媛沉着脸看向沈昭,良久后才冷冷一笑,“沈姑娘对这些陈年旧事倒是清楚得很,却不知来之前又在暗地里探查了多少?”
世家大族最不缺乏隐私,也喜欢探查。却没有谁喜欢他人探查自己的隐私,毕竟谁都要脸。
窦邦媛这般说是欲陷沈昭于不义。沈昭当即便笑道:“自是要探查一番,否则犯了忌讳,让大家不愉快,便是我的过错了。”
窦邦媛神色一怔。
你若真怕犯忌讳,今日又何必言及窦家往事?
却见沈昭掩了掩嘴,继而略带讶异,满脸歉然地道:“窦姑娘神色这般不好,可是方才那善堂之事犯了你的忌讳,倒是我的不该了。“
一旁的云祯闻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窦邦媛更是咬牙切齿,目露寒意,“何来忌讳?不过是见沈姑娘对陈年往事了然于心,略微讶异罢了。”
“不曾坏了窦姑娘的兴致便好。”沈昭笑意盈盈。
窦邦媛冷哼一声,终是不再言语。
沈昭这才收敛脸上的笑容,面色微沉。
这京师贵女果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简单。看似恣意张扬不知事的云祯实则能看透形势,甚至好心提醒她一番。而窦邦媛更是能装成一个心思外露的少女,只为激她出手。
倒是她大意了,原以为这些闺阁姑娘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却不想有这般深虑。眼下,女眷这边还在心里暗自思忖此事,却不知男宾那边又要嚼出多少是非。
……
果然,男宾那边亦是谈论不休。
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话语总有几分落到沈清远耳里,脸色愈加难看,又隐隐为沈昭忧心,今日之事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他下意识地往崇仁皇帝看去,只见对方正同程濂窦敬言闲聊,似乎并无异常。又去看云礼,依然端坐于圈椅上,神色淡淡,似有有几分悠闲。
他神色微暗,汝宁选中的人实在不堪入目!
他这般左顾右盼地神色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当下便有一人朝沈清远略微示意,开口笑道:“怎看沈兄今日全无往日之淡然?这般左顾右盼不知所为何事?方才见令妹之风采,倒叫我等汗颜。”
说话的是沈清远的同窗,真定人士,来国子监读书已有数年,人脉甚广,又仗着和窦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为人略有些嚣张跋扈。
沈清远闻言,神色一顿。
片刻后才缓缓道:“舍妹年幼顽劣,倒叫诸位看笑话了。”
“令妹之风采,常人难以企及,我等亦是仰慕不已。何来笑话之说?素日在国子监时,见沈兄言语端方,进退知礼,还感慨万千,却不知,沈兄家学竟如此渊远深厚。”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倒是我等眼拙。令妹骑射如此出众,想必接下来几日的狩猎亦会参与,届时我们又可一睹风采。”
这是把沈昭当成什么了!
沈清远脸色一沉。
“方兄说笑了,舍妹方才所行纯属侥幸,狩猎之事何等凶险,她一介孤弱女子,何以出入?我身为其兄更不可使其经此险情。方兄此言,实乃将舍妹置于险境。”
方姓学子神色微冷。
“沈兄此言却是陷我于不义之境。令妹既可在八十步之处射中九鸽,足见其武艺不凡,岂是侥幸之举?若要狩猎,有何不可?不过是见其能而欲令行其事罢了。”
“这般说法——”
坐在不远处的云礼脸色一冷。
“方公子明日可要参与狩猎,若不参与,岂非无能之辈?”
方姓学子闻言一惊,随即拱手道:“世子何出谬误之言,在下不过据实而析。”
云礼冷笑一声。
“何来谬误?沈姑娘有骑射之能,便需凭狩猎而展其才。今日在场诸位,多为骑射出众之辈,若不参与狩猎,岂非隐敛其才,蒙蔽陛下?”
“这——”
对方顿时哑口无言。
云礼继而沉声道:“方公子堂堂七尺男儿,技不如人,不为此羞愧难当便也罢了,竟还要出言咄咄逼人!却不知是妒其才,还是要毁其才!”
那学子讷讷不知所言。
“竟不知十三爷竟有如此言词锋利之时,好个冲冠一怒为红颜。”
坐在一旁的程景杞见两人起了争执,却是忍不住一收锦扇,拍手叫好。眼里满是戏谑之意。
程景杞为程濂之嫡长孙,其性情却与程家微小谨慎之习大不相同,为人多是放荡不羁。时常流连于茶楼酒肆,斗鸡走狗样样不缺,如顾钦玉一般同是出了名的纨绔。
云礼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堪称柔情似水的笑容,“我同沈姑娘心意相通,护她本是我之责。若有朝一日,程大公子得人芳心,定会知我今日所为。”
众人皆知,程景杞向来纨绔,才子佳人之事在他身上上演数次,却也有吃瘪之时。比如他对窦邦媛暗许情意已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且这流水流向了永嘉侯世子云礼。
程景杞面色一僵。
只觉得云礼的模样从未如今日这般惹人厌。
云礼见此,也不多言,端起面前的清茶轻抿一口。一旁的顾钦玉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程大何必露出这般神色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若有心,自会抱得美人归。”
程景杞觉得顾钦玉的笑容更是刺眼,若非场合不对,他手里的折扇早该丢过去了。
顾钦玉可不管他生不生气,自顾自地吃起了点心。
程景杞瞥了他一眼,继而在心里冷笑。管你们如何行事,总之今日这戏他可是看定了。
随即看向沉默不语的窦沛成,“窦七爷今日倒有些寡言少语。不过今日之事确让人惊诧不已,窦姑娘之骑射,我自是看在眼里,却不知怎会败于无名之辈。”
窦沛成是窦敬言的幼子,年纪虽与他们相仿,可从辈分上来讲,却是他们的长辈。
“既然已败,便是败了。无可争论之处。”窦沛成摇摇头,继而看向沈清远,“不过我见沈姑娘身手敏捷,想必传承渊源。沈公子既为其兄,这身手必不会太差,不知明日的狩猎可有胆量一试?”
“窦家的气量何时这般小了?”顾钦玉在一旁冷笑一声,“便是武将出身者去那狩猎场亦要诸多防备,如今却因技不如人而逼迫一文弱书生,还真是人心不古啊。”
窦家还有几位年轻公子在此,听到顾钦玉这话,皆是面上赧然,羞愧不已。
窦沛成却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那模样分明是在等着沈清远回话。
事已至此,沈清远怎会婉拒?本也容不得婉拒。总不能再让沈昭陷于流言蜚语中,届时让他这个兄长情何以堪?
沈清远略一拱手道:“我虽不擅骑射,但窦七爷既言家学渊源,身为沈家子孙,岂敢旁观?便是输于人,亦是坦荡于心。”
言外之意却是窦家气量不足。
话语一落,气氛便默了一息。
“都说书生就剩一副好口才,看来果然如此。”程景杞见此,在一旁笑得格外肆意,“窦七爷可曾听出来,沈三这番话分明是在说窦家行事过于狭隘啊。”
在场众人有谁听不出来,偏生他要直白地说出来,程景杞这般可正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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