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朝中突然传来消息,却是刺杀程濂的主谋于刑部大牢自尽。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众说纷纭。
可不管外界如何谈论,至少可说明一点——死无对证。这起刺杀当朝首辅的案件,完全可以结案了。顿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比如程濂,传言他得知此事时,正在书房练字,当即便将手中毛笔掷于地上。可见心中怒极。
“慕容祁此人——老夫当初确实是小看他了!”
“何止是小看?”岩溪先生一面拨弄香炉里的烟灰,一面不冷不淡地笑了笑,“你此次行事终究是过于心急了。”
若是以往,面对对方这般指责,程濂也就当作两耳不闻,随他而去,可今日却不想再忍气吞声,他沉了沉心,而后缓缓说道。
“非我行事急促,实在是形势所迫。当年靖安侯旧案是我一手操控,偏生还遗落了部分知情者。慕容祁等人有意追查,手中又握有把柄,我只得先下手为强,否则及至事发,便只能任人宰割。”
岩溪先生闻言,不禁抬眼朝他看去,慢悠悠地说道:“听你之言,似乎是觉得事发之后,主上会置之不理,弃你于不顾?”
“不敢。”
程濂微低下头去,漠然以对。
岩溪先生停下手中的动作,默然盯了他片刻,而后神色才骤然一松,叹息般地道:“我知你因当初赵明纪之事,心中生怨,你同相处多年,情义难得,自会感情用事,有失偏颇。”
“何处偏颇?”
程濂闻言,却是抬眼直直地看向岩溪先生,眼中尖锐之色足以直逼人心,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要将人刺穿,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转眼即逝。
“我心知当初是形势所迫,主上那般亦是为保全大局罢了。”程濂微叹了口气,神色间隐有落寞之色,“可惜明纪……他一直勤勤恳恳,忠于主上,最终却……落得如此境地。”
岩溪先生见此,不免又出言安抚一番,“可主上到底保住了他赵氏一条血脉。你且放心,只要是忠于主上者,必会获得他该得的东西。”
“先生之言,我铭记于心。”
“你心中有数便好。”岩溪先生微微颔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已不早,我也该告辞了,多谢款待。”
话罢,他便向程濂颔首致意。
程濂当即微微躬身,目送其离去。
只是在对方离开程府大门后,神色又彻底冰冷起来。
随即就指着对方方才拨弄过的香炉,朝仆从冷声道:“把这东西丢了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往后他用过的东西都要丢弃。”
终究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仅为死去的嫡妹感到不值,便是早已命丧黄泉的赵鉴,他亦为其深感不忿。
……
刑部传出的消息在沈昭意料之中,只是慕容祁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她没有想到余怀梓口中纯情至孝的慕容祁亦会这般决断。可见是另有打算。
当日慕容祁之言,沈昭并未全信。
单看他隐忍这许多年,便知心性坚韧,且他还有意于皇储之争,绝不会就此罢休。
之前余怀梓就跟她说过,私窑管事对靖安侯旧案而言尤为重要,更是对付程濂的契机,她才会插手此事。可转眼间,慕容祁等人却对毫不在意,反倒显得她所为有些多余。
虽然程濂先发制人,让他们措手不及。可真要费心挽救,未必没有应对之策。除非眼下的他们有更好地法子对付程濂。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可以完全放弃此次机会。
但这应对之策……
沈昭想起当日同慕容祁面谈时,对方似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禁深感疑惑。以他们眼下的实力,跟程濂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又如何说得其中胜算?
也不知余怀梓对此知晓几分。
沈昭细细思量了片刻,顿时觉得余怀梓只怕也被蒙在鼓里。可见慕容祁此人终究不可全信,她该找个时间提醒余怀梓一番才是。
沈昭心中虽是波澜起伏,可外界却是平淡无波,毫无动静。当然,也有可能是山雨欲来前的死寂。
除去依旧没有查明的荀嘉和江阴侯以外,沈昭的日子可算得上毫无愁思。
当然,若是沈清远未曾求助的话。
听闻日前,沈清远应秦二公子之邀入府寻一古籍,却偶遇秦四姑娘。本就有意非卿不娶,更何况还收到对方的谢礼,这下更是春心荡漾。
听说秦四姑娘很是感激他送的看门狗,因此还特意备了谢礼,只因沈清远迟迟未曾上门,她不才没有机会相赠,如今偶遇,自要奉上。
当然,这只是沈清远的转述之词。
原话如何,沈昭并不清楚。
至于那无门回赠,则更不可信。不说沈昭前两日才与其叙旧,完全可转交于她,单说沈清远同秦二公子在同一衙门办事,何时不可转交?更何况,那日叙旧,秦令仪显然无意于此。
只是这些话她却不好直接说给沈清远,唯恐惹得他黯然神伤。
不过秦令仪那谢礼亦送得古怪,说是君子如兰,便送了一盆精心照料的兰花给沈清远。
这倒很是中规中矩。
可偏偏秦令仪事后又说,金秋九月,听闻大觉寺的菊花台是京中一绝,不知何时有时间能前去赏玩一番。
用松雪的话来说,这就是相邀。
可偏生沈清远的脑袋生了个榆木疙瘩,竟然只回一句,会有时间的。
这下秦令仪即便胆子再大,再厚脸皮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好在沈清远事后回味过来,知晓秦令仪这是有意相邀,可终究没有摆在明面上,且男女有别,他实在不好再次提及,于是便求到沈昭面前来。
可偏偏求人都要拐弯抹角。
“昭姐儿,我瞧你近些时日总是待在府邸,只怕穷极无聊,不如出府走一遭?要上三两好友,比如秦四姑娘之类的,总比整日闷在府中要强。”
沈昭不禁觉得好笑,“我整日在府中下棋练字,侍弄花草,逸趣横生,何来无聊之说?”
沈清远闻言,顿时瞪大了眼。
“怎不无聊?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该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才是。”
沈昭失笑。
“怎么?兄长觉得去大觉寺看个菊花,也算长见识了?”
沈清远一愣,讷讷道:“你怎会……”
脸上羞得通红。
沈昭见此,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事,你也要瞒我。”
她见沈清远越发不知所措,便道:“兄长放心,我自会邀秦四姑娘前去大觉寺赏花,还要挑个良辰吉日。比如你们的旬假。兄长以为如何?”
“自是好的。”
沈清远连连点头。
沈昭愈发乐不可支。
只是事后又不得不同析玉说起自己的不解——
“我原先同秦姐姐相见时,分明发觉她并无此意,怎后来又会赠兄长兰花作谢礼,还主动相邀,这胆子真不小,可非常人可比。”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析玉在一旁抿嘴笑道,“我们家少爷风华绝代,才识过人,即便姑娘们偶尔有不明之处,事后再想起时,也会清清楚楚。这就叫挡不住的姻缘。”
她说得有板有眼,倒叫沈昭不得不信。
“姑娘暂且放心,婢子瞧着秦姑娘很是大方得体,心性又那般豁达,实在是难得一见女子。若是与少爷心意相通,未尝不可促成一段佳话。”
“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沈昭微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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