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忧心此事啊。”
云礼却是笑了起来,神色依旧轻快,丝毫不觉得沈昭所言有何可担忧之处。
倒叫沈昭一愣,“你怎这般模样,莫非是我想左了?”
云礼闻言一笑,继而弯着身子,趴在栏杆上,刚好对着沈昭的耳朵,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那模样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情人在说话一般。
可内容却与情话无半点关系。
“你只看到我们家子嗣单薄,却没想过既然我们家子嗣如此单薄,为何还让朝臣忌惮?不仅今上不敢动,便是一向觉得我们是谋权篡位的魏国公一派也不敢多言。莫非真是因老祖宗一人吗?”
“此事我自是清楚。”
沈昭知道他是怕隔墙有耳,才特意压低声音。当下也将身子略微向前倾,同云礼一般趴在栏杆上。偏着头在他耳边说话。
“大长公主与顾家交好,身侧又有英国公等人,手里握着一半的兵权。可是这些人说到底是利益相结,哪怕有世祖陛下留下的遗言,说是要护住你们这一脉,可其后人却未必会买账。届时该如何自处?”
“哪里是你想的这般?”
云礼微微一笑,像是教学生一般,细细说来。
“我们能同数位公侯拧成一团,除了当年遗言外,更多的是目标一致,你以为今上不放过我们,就会轻易放过他们?再者,老祖宗的底牌也不止这些,否则陛下怎么容忍我们这许久。”
沈昭闻言倒是明白过来。
像顾家,英国公府等都是一直拥立大长公主的,其中早就有了斩不断的利益关系。即便他们真的想握手言和,也要看崇仁皇帝同不同意,魏国公同不同意。
可即便同意了,他们自己怕是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兴许这才是他们得以维持关系的原因。
可是云礼说的底牌……
沈昭不禁有些疑惑,忍不住凝眉思索起来,她还真不清楚大长公主有何底牌。可见云礼这模样,大抵也不想多谈,便只好略过此事。
正想另起话题,却见自己的面容清晰地映在云礼墨玉般的眼眸里,而那眼里还含着无尽柔情。
她顿时觉得心慌得厉害,猛地直起了身子。
想说的话也被尽数堵在喉咙里。
心里头却在懊恼今日这是出了何事,怎么三番两次地觉得心慌呢?这在以往可是不曾有的啊。
云礼见她露出又是警惕又是懊恼的神色来,面上不禁一红,讷讷不知所言。一时间,两人都不开口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下头响起了喝彩声。
打破了这番沉寂。
沈昭这才发觉是九皇子上场了。
她瞧着,忍不住皱了眉。
不曾想这局势已如此混乱不堪,便连射柳之事都能体现出来。
射柳之时,愈是位尊者愈是在后头。因此皇子们最后上场。但是这几位皇子皆未封王,这尊位高低又如何评判?自然是按年纪来,年长者为尊。
九皇子慕容祁在朝中呼声虽最低,却最是年长。按理说,应该排在最后头,可此次,在三位皇子中,却排在了最前头,偏生还无人觉得此事有异。皆是一脸默然。
云礼见她皱眉,便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叹道:
“局势如此,陛下不觉有误,我们这次臣民又怎能说其有误?只是也不能不遵礼法,所以朝臣们便索性让皇子们按年纪大小来,九殿下之后,便是十四殿下了。”
沈昭自知不可再妄言,当下也不再说话,又将目光放在场上,慕容祁已持弓上马。像沈昭这种常年与骑射打交道的人,对方实力如何,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因而当她见了慕容祁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后,顿时觉得讶异起来。随即看向云礼,低声说道:“我瞧着九殿下……倒像是极擅骑射的模样。”
这下换作云礼诧异了。
没想到沈昭才看这么一眼,竟然就瞧出门道了。慕容祁不过是随意驰马挽弓,若不是常年浸淫骑射者,只怕看不出他所用之技巧。莫非她还真擅长骑射不曾?
他压下心底的疑虑,继而回了沈昭的话,“九殿下早些年,随着靖安侯学过骑射。”
靖安侯?
沈昭一怔。
继而想起这是早就被贬入冷宫的贤妃娘家,当年在大同镇守之时,鞑靼攻破城门,打到了紫荆关,朝中却迟迟无人增援,靖安侯死守紫荆关。
随后,崇仁皇帝才派杜巩领兵镇压,这才将鞑靼逼到草原深处。而靖安侯——还未归京请罪,朝中便有人上书言其同鞑靼勾结,开关放贼,致使鞑子践踏国朝土地,戕害国朝子民。
崇仁皇帝大怒。
靖安侯一家满门抄斩。贤妃夺去妃位,打入冷宫。九皇子慕容祁于皇子府面壁数年,至今未曾封王就藩。
当年之事,真假如何,早已不可知。但当年被人称赞有太祖之风范的慕容祁至今却只能做一道影子,方可保住性命。
料想他心中亦是不平的。
否则,靖安侯都已逝世过年,他的骑射又怎会愈发精进?
这亦是皇族秘事,沈昭不敢妄言,当下也不多问,而是专心看起场上的射柳来。
如她所说,慕容祁的骑射的确不错。那飞鸽亦飞了两丈有余,但在她看来,慕容祁应当未尽全力。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觉得此事有何不可,似乎慕容祁就该有如此水准,每年都是。
谁都忘了,一个相当于软禁在京师的毫无权势的皇子怎会有闲情逸致来练习骑射,讨好崇仁皇帝吗?若真是如此,未免可笑。
慕容祁却习以为常,无论是勋贵们若有似无的称赞声,还是崇仁皇帝那一声不咸不淡地叫好,都只让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十分的沉稳。
沈昭忍不住轻声笑道:“我瞧着……九殿下倒是风姿无双啊。”
云礼闻言,却是但笑不语。
自慕容祁后,便是慕容禛。
他对骑射倒是有几分兴趣,可因不曾同另外两位皇子一般上场实战,所以顶多是较好,却谈不上精湛。那飞鸽也是飞了四五丈后落了下来。但这成绩已是极好了。
最后上场的则是慕容祗。
前两年,慕容祗跟着诚意侯在宁夏镇守边关,上阵杀敌。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这骑射总归比他们要好些。但是慕容禛的成绩已不算低,所以众人便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的成绩是否能超过慕容禛。
沈昭心中亦有几分忐忑。
她恍惚间突然记起一事,慕容禛似乎在慕容祗的马匹上动了手脚。待会儿慕容祗骑马射箭时,还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很快,慕容祗便拉着马匹走了出来。
转眼间便已翻身上马。
跟其余人不一样,他并未停顿,甫一上马,便直接挥鞭,骏马如利箭一般射出,与此同时,他开始搭箭挽弓。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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