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院的谈话,沈昭自是不知。
此刻她正读着那份从岭南寄来的信,逐字逐句地找出其中的异样来。
让人意外地是,这封信十分普通。
沈昭反复读了数遍,最终只得知一事,云礼的腿疾尚且有治疗之法,只是所需时日较长,少说要一年半载,且在这期间不可奔波劳累,长途跋涉。
至于其余事,未谈一句。
她不禁有些疑惑,上次来的那封信,里头分明暗含焦灼,期盼,忐忑之意,可此次却归于平淡。但是她并不觉得关老先生的疑虑就此解了。关老先生定然还有事瞒着她。
沈昭凝眉思索了片刻,自知并无头绪,便提笔将此事告知云礼。仍是极为隐晦地说法,只道兴许有破解之法,他若是有时间,大可明年开春之后,南下养病。别的却是一句也不敢提。
将此事交代后,她又着手准备秋狩之事。
她眼下只是寻常女眷,倒用不着上场,自然谈不上练习骑射之类的。只是这事终究来得意外,她不得不小心防备罢了。
虽则那日同云礼说得轻松,可一将这次随行的名单整理出来后,又觉得此次秋狩兴许还是少不了麻烦。
因为随行的女眷并不止大长公主,还有郑贵妃和几位娘娘,陆皇后则留守皇宫。可即便如此,邀的官宦女眷也不在少数。比如程家二姑娘,又比如云祯。
这位温仪县主可不是好惹的主,到底是云礼的妹妹,她即便真与对方正面冲突也不能太过分,可她随侍在大长公主身侧,却免不了要同对方打交道。
还有虽见过数面,却从不曾打交道的窦家姑娘。
沈昭还记得端午过后,陈蓁曾给她写了信过来,说是自从沈昭回京后,两人还不曾见过面,甚是想念。便想着何时该上门拜访才是,可此后却迟迟没有回音。
后来,窦家姑娘举办花宴,沈昭本不在受邀之列。是陈蓁求了请帖,特意让人送到她手上了。可沈昭却以身子不适之由,婉拒了此事。
现在的陈蓁可不是三年前那个初到京师,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别说求助沈昭了,只怕比她更要如鱼得水,在这京师贵女圈里,应当是几个比她出众的。父亲是那样的身份,又同窦阁老家姑娘交好,怎么也能为自己谋出贤名来。
她的请帖,沈昭哪敢接?
当初陈蓁刚进京时,窦家姑娘便能因一个考功司郎中的位子,向陈蓁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旁敲侧击。眼下她若是去赴这宴,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是非来?
再者,现在的窦家可不是她记忆中的窦家。
谁知花宴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信窦家姑娘真的只是邀她赏一次花。
贺道元之事后,窦家能放出那样的话来,便是心中有所怀疑。可捕风捉影的事,实在难有说服力。更何况,时至今日,余家也确实不曾有任何动作。要她是窦敬言,心中也会起疑。
且此次漕粮被淹之事。
虽则是暴出了堤坝被毁,可这是给崇仁皇帝看的,像下边这些臣子,稍微有点人脉的,兴许都能觉察出此事来。无论是谁善后的,总之韩廷贤未曾半点损伤。
明明是他工部要担一半责的事,他却是半点不沾,反倒让原先那位工部侍郎又受了贬谪。朝臣此刻不禁反应过来,似乎自韩廷贤入阁后,明明受到了两党的夹击,却未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无论私德公德都让人找不出错来,这可不是件寻常事。
且自他入阁后,崇仁皇帝似乎更加喜欢喊他进宫下棋。虽然下棋不是什么正经事,可却能深得圣心。于眼下这些为官者而言,有什么事比深得圣心更重要的吗?
沈昭觉得,无论程濂还是窦敬言在此刻都该察觉出些许不同来。倒不一定会想到余家身上,毕竟余家并无踪迹,不过总会引起猜疑,甚至往后下手会更狠。
此事她曾借写信给孙析月,同韩廷贤谈起过。韩廷贤心里亦有数,不过官场之凶险,他亦非第一日经历,自是会警惕。
而齐修竹那边,自那日沈昭与他畅谈一番后,倒没有明显表现。只是挺韩廷贤说,素日上下朝之时,齐修竹亦会同他闲聊几句,虽说是些寻常事,却总是暗含深意。
对方知晓韩廷贤站在她这边,心中定有诸多不解,想费尽心思打探一番,倒是人之常情。
齐修竹不同于韩廷贤,他虽不攀附党派,可头顶上有个老师坐镇。再者,他待在户部做了许多年的侍郎,本身也得崇仁皇帝看重,否则先前季方平封府之事不会让他随同。
所以,沈昭并不指望他此刻能递投名状。
她所求的不过是日后堂官之争时,她手里的人手能起到作用,而齐修竹入阁之后,亦不忘他们的恩情,时不时地提拔一下罢了。
户部管着全国的钱粮,此事非同小可,不禁连党派之争不可参与,便连皇上也不能过多接触。否则,这国库便该变成天子之私库了。
若是连银两管不住,那国家亦是即将乱矣。
不过即便如此,沈昭对于此次能在齐修竹那里博得好感,还是有几分意外。
她当时说谢时镇劳苦功高,是因此为事实,可能否威胁到齐修竹的地位,却不敢保证。谢时镇若是想争那个位子,首先便得回京。
可他湖广待的这些年,将湖广治理得十分好,每年生产的粮食都远高于其他省份,而像往年时常出现的洪涝灾害却是少有发生,盗匪之类的更是不曾见其踪影。
足见其本事。
这样的人崇仁皇帝只怕更想让他待在地方,好好管着那一处。
也不必回京坏了眼下的局势。
可齐修竹却忧心对方会威胁的地位,莫非是过不了多久,谢时镇便会调回京师吗?
她不由得凝眉思索起来。
云礼曾说过,这谢时镇是他父亲永嘉侯引荐的。因此无论云礼还是云道溪都同他有些往来,若是对方真要回京,又是否与两人有关?
这般一想,沈昭又忽然发觉她似乎料错了一人的实力。
当初私运案后,云礼能轻轻松松地将两淮盐运使的位子抓在手里,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
只是自回京之后,云礼在他面前总是少年意气的模样,她便下意识将人当成普通的世家公子哥。又因身份之别,也不敢再像当初在金陵时一样,随意言及朝堂之事,便渐渐忘了对方亦是谋事之人。
却不知这京师之中,他有多少人手?眼下,他们还不算同一个阵营,若是遇上,又该孰强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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