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珍珍蹒跚着, 喘着大气, 慢慢走进房里, 伸手扶住床栏, 垂下头, 爱怜地看着孩子。
半岁的小婴儿, 五官已经渐渐长开, 皮肤细腻,吹弹可破,脸上细小的绒毛根根可见, 她越看越喜欢,一想到从此就要跟他天人永隔,心不由得抽痛得紧。
“呜呜呜……”钱珍珍捂住嘴, 眼泪夺眶而出, 哭得肝肠寸断。
季文明听到她伤心的哭泣,黑瞳中闪过一抹愧疚, 但这很快就被冷静给取代了。不是他不想带钱珍珍走, 而是她本来就要死了, 走不走都一样, 他的选择无疑是最理智, 最聪明的做法。
钱珍珍完全不知道季文明所想,伸出右手, 轻轻地抚摸着孩子,从他的额头沿着脸蛋一路向下, 一寸一寸, 似要把他的模样刻入脑海中,以慰以后永别分离的悠长岁月。
等了好一会儿,她都还没把孩子给自己的意思,季文明有些焦急,出声提醒她:“珍珍,时候不早了。”
钱珍珍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眶红红的,里面盛满了祈求:“文明,我……我不想与你和孩子分开……”
季文明不说话,她现在这样的身体,哪经得起马车的颠簸,更别提后面可能还有许多更严重的问题。只怕还没出城,她就要病危了。
钱珍珍见他一直不做声,心里希望的一角塌陷,水润晶亮的眸子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了下去,自嘲一笑:“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多带我这个累赘呢……”
“珍珍,你的身体受不了颠沛流离,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季文明握住她的手,说得冠冕堂皇。
留下她是为了她好?呵呵,落到敌人手里,她能好到哪儿去?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了,但她的脑子还没坏,相反,比以前更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钱珍珍看着季文明,眸光幽深:“文明,你知道吗?我不想做你的累赘,我本来就是想让你带着孩子走的。”但他却打算偷偷溜走,若她不提,他连孩子都不会带上。
“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不知何时,荷香走了进来,她手上拎着一个包袱,鼓鼓的,很大一团。
钱珍珍靠在墙头,闭上了眼:“荷香,带上东西,把小公子抱走,与姑爷一道出城。”
荷香顿时脸色大变,瞪大眼看着她:“小姐,奴婢不能走,奴婢这条命是小姐的,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钱珍珍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眸子含光,眉目柔和,感激地看着荷香:“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荷香,小公子就交给你了。我看不到他长大了,你代我看着他,护着他,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心愿,答应我,答应我。”
荷香顿时泪如泉涌,捂住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小姐,奴婢答应你,一定照顾好小公子。”
钱珍珍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走吧,事不宜迟,走吧。”
荷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咬住下唇,弯腰抱起孩子。
“慢着,等一下,让我再看他一眼。”钱珍珍忽地出声叫住了她。
荷香立即停下脚步,把孩子抱到她面前。
软软糯糯的孩子含着自己的小手指头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他即将与自己的母亲永别。
钱珍珍万分不舍地看了孩子一眼,别开头,强忍着心痛疾呼道:“走,快走!”
荷香吸了吸鼻子,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怕,她怕再不走,她就永远都不想走了。
季文明扭头看了钱珍珍一眼,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似乎又意识到,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遂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随着啪啦一声关门响,屋子里刹那间只余钱珍珍一人,她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地,转动着眼珠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宛如被挖了一个洞似的,怎么也填不上。
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抬头望着门的方向,殷切地瞥了一眼,然后用力往门边爬去,一步一步,慢如蜗牛。
她的手心被磨破了,沙子挤进肉里,她也一直不肯放弃,许久,她终于爬到了门外,此时,她的脸已经惨白得跟死人差不多了,浑身也没有力气了,但还有一个信念在支撑她。
钱珍珍咬住下唇,爬过门槛,往院子里爬去。一路上,内院死寂,只有外院和西北角有打杀声与兵器相碰撞的声音传来。偶有几个慌张逃窜的奴仆看到她,也只当没看见,从她脚边匆匆而过。她出了院子,一步一步往钱世坤的院子爬去。
钱世坤躺在床上,右腿还残余着截肢后传来的剧痛感,但他已无暇顾及。他双目圆睁,瞪得老大,殷切地望向门外。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季文明还没有来,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侍卫都没有回来。钱世坤忍不住焦灼地大喊道:“人呢,人呢?来人啊,来人啊!”
但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忽然,紧闭的门扉上传来了响动,钱世坤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木门,眼睛里迸发着热切的光芒。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他,助他脱困,他都将以万金相赠。
在钱世坤的期盼下,木门终于被打开一条缝,紧接着,一只沾满了泥土,已经破皮,渗出点点血迹的手从外面伸了进来,死死扒着门槛,露出半截如皓月般白皙的手腕。
大半夜的,猛然看到这样一只手,饶是大胆如钱世坤,心里也忍不住发毛,张了张干裂的唇,色厉内荏地说:“你是何人?”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露出钱珍珍那张惨白的脸。
钱世坤一脸错愕:“珍珍,你……你这是爬过来的,身边的丫鬟去哪儿了,荷香那丫头呢?”
钱珍珍爬进屋子后再也没有力气,她就这么仰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珍珍,珍珍……”钱世坤又叫了几声。
钱珍珍终于回过神来,头一偏,看向钱世坤,眼睛里空荡荡的,张开唇,艰难地叫了一声:“爹……”
“你别躺地上,凉。”钱世坤心疼,但又无能为力,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顿了片刻,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季文明呢?”
钱珍珍扭动着脖子,看向门外,惨笑了一下:“走了,他走了,爹,只有我们父女俩为伴了。”
心里隐隐的担忧和恐惧成了真,钱世坤的脸扭曲得不成样,仰头怒吼道:“不可能,不可能,老子对他不薄,他怎么能抛弃咱们就跑了……”
钱珍珍看着父亲发狂的模样,自嘲一笑,是啊,父亲对他不薄,自己对他情深义重,但最后都被他像无用的草纸一样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本来就是个天性凉薄,自私自利的东西,可惜自己明白得太迟。
钱世坤看着钱珍珍哀莫大于心死的惨笑,心里的悲凉更甚,用力捶了一下床板:“老夫看走了眼,不过老夫还没完……鲁达、陈尘,你们都给我滚回来!”
他像一只被困的苍蝇,仓皇无措,到处碰壁,却又无济于事。嗓子都吼哑了也没人应他一声。
钱世坤渐渐回过神来,目光带着疯狂,盯着地上的钱珍珍:“你为何要放他走?为何不弄死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钱珍珍涣散的目光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最近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虚弱无力:“我的儿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跟我一起死,季文明你最好别辜负了我最后的托付,不然……爹,女儿不孝,只能陪爹到这儿了……”
几近呢喃的声音传来后,再无动静。
钱世坤盯着地上钱珍珍沾满了泥土、草屑和点点血迹的白衣,心跟着发慌,连喊了数声:“珍珍,珍珍……”
躺在地上的钱珍珍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点的回应。
钱世坤浑身僵硬,愣了一会儿,扶着床,艰难地伸出左腿,单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走到了钱珍珍身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端。
“死了,真死了……”钱世坤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钱珍珍,眼里有难过,但更多的是绝望和不甘。他不要像珍珍这样,窝窝囊囊地就这么死在这里了。
钱世坤不顾腿上的剧痛,扶着墙壁,单脚跳立,一步一步跳到门外。
到了院子里,总算不像屋中那样死气沉沉,他寻了一截棍子,借力撑着,艰难地走了出去。
外面,有大胆的奴仆趁着混乱,抱着府里的贵重物品,企图逃走。正好被钱世坤看到,他一扬棍子,怒吼道:“你哪个院子里的?”
那人瞥了他一眼,忽然一伸手,抓住棍子,猛拽了一下,钱世坤一个趔趄狼狈地栽倒在地上。
那人拍拍手,拾起包袱,斗着胆子朝钱世坤踢了一脚:“一个死残废,逞什么威风,还以为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
钱世坤躺在冷冰冰的青石板地面上,半天没回过神来,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他也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他看着不中用的右腿,在心里又把史氏拉出来骂了一个遍,都是那贱人害他至此,只可惜就那么烧死了她,真是太便宜她了。
忽然,他的目光瞥到假山石旁站着一个着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年轻人身高七尺,面容有些秀气,手里握着一卷书册,眼睛不避不闪地看着钱世坤。
“我儿,快快扶为父起来!”钱世坤见到他立即脸色一喜,着急地呼喊道。
听到他亲热的称呼,年轻人站在原地不动,眸光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钱世坤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急了,又急切地喊道:“臻儿,我是你父亲啊,快点,过来扶为父起来……”
看着他焦灼不安的样子,年轻人嘴角勾起,一脸的嘲讽。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走出来两个穿着南军服饰的士兵,朝年轻人一拱手:“公子,都收拾好了,该走了。”
“走吧,舅舅该等急了。”年轻人颔首,弯腰提起一框子书,珍惜万分地抱在怀里,瞧也没瞧钱世坤一眼,就跟着那两个士兵一起走了。
他还不如那些死物!钱世坤死死盯着年轻人怀里的那框书,怒吼道:“混账东西,跟你娘一样,生来就是给老子添堵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这不孝子丢进河里!”
但不管他多愤怒,年轻人还是没回头。
钱世坤越看越气,忍不住怒吼道:“钱臻,站住,别忘了,你是老子的种,老子完蛋,你们也要跟着完蛋,你别想逃。”
闻言,年轻人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在看一个仇人一般:“放心,你完蛋了,我也死不了。忘了告诉你,我娘求了辰王殿下,殿下许诺只要我姐弟二人未参与你的投敌卖国罪行,就不会波及我二人。真是要谢谢你这十几年来一直忽视我,不然我就要跟着你一起陪葬了。”
言罢,转身就走,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钱世坤一人躺在地上,体会什么叫众叛亲离。
***
季文明带着三个女人一个孩子,在心腹的掩护下,飞快地走到钱府东南角的后门处。
这道门很窄,也很偏僻,是平时庄子上往府中送出产的粮食、蔬菜、水果、禽肉等物走的门,因而一直锁着很少打开。
现在上面都还挂着锁头,季文明一脚踹翻了锁,拉开门,催促道:“快点。”
万氏一只脚跨出门,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富贵奢华的钱宅 ,心痛地嘀咕:“文明,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她才在这么豪华的宅子里住了还不到一晚上,床都还没睡热乎,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提前几天过来的。
季文明知道万氏这扣扣索索,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又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娘,你听,他们已经打起来了,要不了多久,这座府邸就会被抄封,里面的人也都会被抓起来砍头。”
一听说要被砍头,万氏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贪图钱家的富贵,忙不迭地提脚往外走:“嗯,娘都听你的,听你的,咱们快走。”
荷香在一旁看到万氏丢人的样子,忍不住发出嘲讽的笑。她家小姐真是被糊了眼,怎么就瞧中了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一家子。
万氏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这会儿见钱珍珍一家已是注定要落败了,哪还会愿意受这么个丫鬟的气。她瞥了荷香一眼,伸手就要去抱孩子:“把我孙子还我,你这样的丫鬟咱们家可用不起。”
荷香冷眼看着她:“你当然用不起,我的卖身契可还在钱家,我可不是你们季家的丫鬟。至于小公子,小姐把他托付给了我,我绝不会给你。”
万氏见说不过荷香,立即向儿子告状:“文明,你看这牙尖嘴利的丫头,主子说一句她能顶十句,这种人可不能与咱们在一起。”
季文明看着荷香冷幽幽的眼睛,眼前忽地回荡起临别时钱珍珍看他的那一眼。他确实对不起钱珍珍,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就满足她吧,更何况,母亲和妹子都不大靠谱,看孩子,估计还是得一直照顾孩子的荷香来。
“行了,吵什么吵,别忘了,咱们这是在逃命。”季文明先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又警告了荷香一句,“荷香,今时不同往日,你好自为之。”
荷香嘟了嘟唇,不甘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说。
季文明收回目光,吩咐老宋:“走吧。”
“是,将军。”老宋一扬马鞭,马儿吃痛,飞奔出去,很快便驶出了巷子。
甘源的临阵脱逃导致许多士兵跟着跑了,此刻大街上到处都是逃兵,大家纷纷向城门口涌去,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一条长龙,在曲折的街道上蜿蜒盘旋至城门口。季文明他们来得有些晚,被堵在了最后,马车慢如乌龟,一步一挪,走走停停,简直比散步都慢。
瞧了一眼东边天际隐隐发白的天色,季文明心里很是着急。
这么拖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出城,万一陈尘和鲁达落败,曹广掌控了全城,肯定会戒严,他们再想出去就难了。
果然,季文明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整整一个上午,这支长长的队伍才移动了不过五六里地,照这么下去,恐怕到天黑也轮不上他们。
季文明翻身跳下马车,正欲到前方去打探消息就看到甘源手下的一个千总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霍千总,你这是?”季文明拉住了他。
霍千总回头一瞧是季文明,脸上的惊悸稍退,拍着胸口苦笑:“原来是季将军,别往东城门去了,朝廷的大军已经封住了城门,除了投降的士兵,不许任何人出去,包括平民百姓。”
难怪会这么慢,季文明眸光一暗,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紧掌心,低声问道:“那霍千总这是要去何处?”
霍千总无奈地耸了下肩:“我去其他几个城门碰碰运气。”
这希望也不大,但总不能干等死不是。
季文明回去后,立即叫大家下车,弃了马车,前往离东城门最近的西城门。
但没走多远就看到通往西城门的道路上也排满了人。
“文明,怎么办?”万氏六神无主地问道。
季美瑜也紧张地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季文明沉了沉眼,忽然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士兵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过来。等走近一些,季文明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这是梁军。
万昆已死,他们还滞留在城里,跟甘源的部下一样群龙无首。不过比甘源的人马好的是,梁军因为是到敌国作战,这些人还能拧成一股绳,因而这支上万人的队伍还保持着军队的整齐和气势。
季文明在旁边看了几眼,发现这些人的目标似乎是西城门,顿时眼前一亮。
“准备一下,我们跟在梁军后面,寻个机会冲出去。”
“是!”老宋和阳子立即点头,几人领着三个女人和孩子躲到了旁边一家空荡荡的店铺里,等梁军杀过去了才冒了出来,远远地跟在后头。
不多时,前面就响起了厮杀声。
季文明瞧这场战斗只怕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想到他的腿伤和三个女眷一个婴儿,便吩咐阳子去寻一辆马车来。
几人再度坐进了马车里等候。
梁军与朝廷大军在西城门进行了激烈的厮杀,这一战,从午后持续到傍晚,到日落时分才接近落幕。
季文明听到厮杀声小了,立即吩咐老宋驾车趁乱出城。
马车疾驰,飞奔在路上,驶出半里路时,半道上忽然窜出一小队梁军。
“马车留下!”几人一刀刺向老宋,另一人上前勒住马儿脖子上的绳子,拽住绳子翻身上马。
马受惊,骤然停下来,前蹄一扬,发出长长的厮鸣声,导致后面的车厢一荡,剧烈晃动。
车里几人一时不察,被颠得七晕八素,就在这时,一柄白晃晃的大刀划破窗户,刺了进来,好巧不巧,正好对准季文明的胸口。
季文明心慌之下,往旁边仓促一闪,正好撞到荷香。
马车本就不宽,一下子挤了四个大人一个婴儿。荷香左右两侧,一侧是季文明,一侧是万氏。万氏受惊,也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挤,两人齐齐向她压来,荷香一滑,身体跟着往下倒去。她唯恐压着踩着了孩子,连忙举起双手,把孩子托了起来,举在头顶。
“你们不要挤了,都抓住车壁,坐稳!”荷香带着哭腔的声音被淹没在四周嘈杂的呼叫声中,谁也没理会她。
季文明躲开这一记,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武器,劈了过去。
木格子的窗户瞬间碎成两半,窗户破开一个大洞,也露出了外头偷袭人的真面目,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梁兵,他瞪大眼错愕地看着自己深陷在马车横梁上的刀。
季文明没有丝毫的手软,趁着怔愣的机会,拔刀刺了过去,一刀砍中了这士兵的胳膊。
梁兵吃痛,飞快地松开了手,一屁股蹲在地上。
那柄明晃晃的大刀刀柄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重心不稳,晃荡了一下,忽然直直落了下去,一刀插、入孩子的心脏。
孩子发出惨烈的一声痛哭,瞬间没了声音。
听到哭声,荷香手一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万氏:“小公子,小公子……”
她披头散发地爬了起来,伸出颤抖着被踩得青紫的手腕抱过没有声息了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小姐,小姐,奴婢有负你所托!”
万氏傻眼了,愣了一下,扑过去对着荷香一顿猛打:“你这死丫头,怎么看孩子的,你还我的孙子!”绝口不提,危险时刻,她完全忘了孩子的事。
季文明看到身上溅起的孩子的血迹,黑瞳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痛色,转而又冷静地说:“马车不能用了,走吧。”
闻言,荷香埋头痛哭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到包袱,从里掏出一物,然后猛地抬起头,直刺向季文明。
季文明看到扑面而来的白光,想要动,但因马车里过于狭窄,身形挪动不开,情急之下,他伸手抓向季美瑜。
季美瑜一脸错愕,吓得忘了闪躲。
恰在这时候,套在枣红马上的缰绳被砍断,马儿失去了枷锁,扬蹄飞快地跑了出去。
留下马车轰隆一声,往前一倾,倒在了地上。
马车里的万氏受到震动的影响,身体的重心一歪,直直栽倒在季美瑜的身上,然后下一刻就被季文明拉过去挡在了胸口。
闪着寒光的匕首划过来,擦过季文明的手背,半截匕身没入万氏的右边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季文明兄妹一身。
季美瑜吓得抱着胸瑟瑟发抖,惊惧不安地往马车角落地躲去,边躲边小声哭泣:“娘,娘,娘……”
季文明抱着万氏,眦睚欲裂,愤怒地瞪着荷香:“你这贱婢,我留你不得!”
说罢,一脚踢到荷香的胸口。
荷香口出鲜血,脸上却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季文明,这匕首上涂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也去地下陪我家小姐和小公子吧,毕竟她那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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