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傅芷璇一坐进马车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连他呼出的热气也带着酒气。
陆栖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 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马车里黑漆漆的, 没有点灯, 视线比较模糊, 傅芷璇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他兴致不是很高,也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还是那些烦心事。
她抬起右臂,按在他的左边太阳穴处, 轻轻地揉捏,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小的马车, 被温馨与祥和所包围。
过了一会儿, 陆栖行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坐直了身, 把傅芷璇揽入怀里。
傅芷璇放下手, 抬头望着他坚毅的下巴, 轻声问道:“今晚怎么喝这么多?”
陆栖行是个很自律的人, 傅芷璇认识他这么久, 还没见过他喝酒的样子,更逞论喝成这样半醉的模样。
“有喜事, 太高兴了。”陆栖行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可真是一点都听不出任何的高兴。都开始说反话,显然是气得不轻, 傅芷璇放在腿上的手往他那边一摸索, 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栖行语气的嘲讽笑意收了起来,冷冰冰地说:“萧氏准备立后。”
“立后?”傅芷璇惊讶地念出这两个字,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可是皇上,皇上他才六岁……”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陆栖行冷笑,向傅芷璇解释了萧氏为何会让皇上在这时候立后:“她不过是想拉拢大臣罢了,若非皇上还只是个小孩子,估计她会一口气给皇上把妃子也给立了,把朝中重臣的贵女、孙女都一网打尽了。”
傅芷璇目瞪口呆,这萧太后果然是个人物,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她按住陆栖行的手,轻声安慰:“别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
“嗯。”陆栖行闷闷地点了点头,说起了今日之事,“萧氏这么做,也不过是提防我罢了。她应该已经发现贾鑫利失踪了,担心落入我的手里,因而想先下手为强,用联姻这种方式择一强有力的亲家,绑上他们的船。所以今晚安排了一场宫宴,召了几个重臣和我一起商议此事。”
傅芷璇点了一下头,问道:“那萧太后可是有了目标人选?”
陆栖行没瞒她:“她最满意的目标应该是定国公的五岁的曾孙女。不过定国公老谋深算,应该不会愿意蹚皇室这趟浑水,他家的女儿还没有进宫的先例。”
定国公此人声名赫赫,连傅芷璇这个妇道人家都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他是大燕的开国功臣,曾随大燕第一任皇帝南征北战数年,立下赫赫军功,因而被封世袭罔替的定国公一职。
现如今,他虽早就退了下来,十几年不问朝事,但余威仍在,家族中出仕的子弟不少,在朝中势力颇深,萧太后野心勃勃,竟盯上了他。
“那你也不必太过忧虑,皇上还小,能择入宫中的姑娘与他上下不会超过三岁。等正式成亲生子,差不多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十年的变化太大,很多人都会慎重考虑,这一搏到底值不值。”傅芷璇安慰他。
陆栖行笑笑,傅芷璇能想到的,萧氏如何想不到,她也是广撒网,先通过今夜的几个重臣把风声放出去,然后再慢慢挑选。国丈的诱惑力可不小,总会有心动的大臣。
“也好,正好趁机看看,究竟那些是不可信的墙头草。”陆栖行话音一转,撇开了这个话题,“你我难得一见,别提这些扫兴的人了。”
“嗯。”傅芷璇应了一声,玩着他硬邦邦的手指头,随意地说,“你想见我,为何不让闻方知会我一声,他突然把马车开到这边,吓了我一跳。”
陆栖行伸出手,摸着她的头,思虑半晌,开了口:“闻方事先也不知情,他把马车使出苗家后才接到我的通知。”
傅芷璇抬起头,疑惑得盯着他在夜色中显得很模糊的轮廓:“我没看到闻方停过马车,与人接触过啊。”
陆栖行揉了揉她的头:“他们斥候自有另一套传讯的办法。”但究竟是何办法,他却没细说。
傅芷璇听得吃惊,感叹道:“他们还真是神秘。”
陆栖行没理会她的感叹,握住她的肩,把她推开半尺,然后头一低,抵着傅芷璇的额头,热乎乎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向傅芷璇,熏得傅芷璇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你放开我,这样咱们没法好好说话。”傅芷璇无奈地推了推他硬邦邦散发着灼灼热气的胸膛。
陆栖行的手往上移,捧着她的脸,声音退去了暖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凝重:“阿璇,我是匆忙从宫宴中出来的,因为盯着徐荣平的人临时得到了消息,他准备今天在你回家的路上动手。”
陆栖行本不想把这事告诉她,但转念又一想,她本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与她说了实话,也好让她对自己的处境和徐荣平的为人有更深刻的认识,免得无意中错估了形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傅芷璇大为错愕,马车里的旖旎顿时荡然无存,她昂起头,惊诧地说:“可是,可是我一直与闻方在一块儿。”
她就是提防着徐荣平下毒手,因而从不单独出门。以闻方的身手,普通的混混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们一直在城里活动,徐荣平就是再嚣张,也不敢派人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对他们动手。
陆栖行捧着她的脸,低头在额上印下一记轻吻:“傻瓜,闻方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徐荣平花重金请了一群亡命之徒在路上伏击你们,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人命,下手极狠,不会有任何的顾虑。”
“那闻方呢?徐荣平既然盯上了我,他一个驾车回去岂不是很危险。”傅芷璇担忧地问道。
陆栖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着她嫩滑的小脸,安慰她:“放心,我另外安排了人跟在后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就是说要受些皮肉之苦了,傅芷璇心里很自责,是她连累了闻方,害他受累。
陆栖行猜到了她的心思,把她的头按入自己的怀抱:“这是闻方自己要求的,前几次,没能保护好你,他一直很愧疚。况且,凭他的身手,他未必会受伤。”
“那咱们这次能抓住徐荣平的小尾巴吗?”傅芷璇抬头问道。
陆栖行摇头:“除非我出面。徐荣平身后有一个三品侍郎的岳丈,这些人本身又都是亡命之徒,光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给徐荣平定罪。”
他的意思是除非以势压人了。傅芷璇本来也没对此寄予太多希望,因而听闻是这样一个结果也不觉得有多失望,只是有些不甘地说:“还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陆栖行按住她的头,声音泛起冷意:“徐荣平这人胆大心狠,很危险,让我来。”
徐荣平今天的行为真的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后怕地搂紧傅芷璇,眼睛里戾气横生。
“不用。”傅芷璇轻轻地摇了摇头,陆栖行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以后会倍加小心的,他要的不外乎是苗家的玉印,我把这东西处理好就是,以后他就不会主动来找我了。”
“处理,你怎么处理?”陆栖行低头看着她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眸子。
傅芷璇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俏皮意味:“不告诉你,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陆栖行知道她并不是个胡来的人,索性不再吭声,轻声道:“好,有事不要瞒着我。”
“嗯,”傅芷璇乖顺地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黑茫茫的一片,陌生得很,她扭回头问陆栖行,“你带我去哪儿?不送我回去吗?”
陆栖行瞥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理直气壮地说:“宵禁了,不宜在外行走,等天明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傅芷璇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浅笑。睁眼说瞎话,宵禁还拦得住他不成,别以为她不知道,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特殊人员,如太医之类的手里都有通行令,能在宵禁后随意在街上行走。
马车驶入一条陌生的巷子,然后停在了一座院子的后院,赶车的人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后门打开,陆栖行拉着傅芷璇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他的一处别院。
马上有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朝陆栖行一躬身:“王爷,夜宵已经备好。”
陆栖行点头,吩咐道:“端到我的书房来。”
管家错愕地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应声道:“是。”
陆栖行没再理会他,拉着傅芷璇去了他的书房,带入内室,然后指着一方小桌说:“你在这里吃些东西填肚子,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有事叫我。”
说罢,走了出去。傅芷璇这才有空打量他的书房。
陆栖行的书房分为内外间,外间是他处理公务见客的地方,内里是藏书室和临时歇脚的地方,除了书,还有一张软榻供他累了时休息一下。
“夫人,请用宵夜。”管家的声音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傅芷璇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书,朝他一点头:“放在桌上吧。”
“是。”管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态度带着若有似无的讨好,“夫人若还有需要的,尽管吩咐小人。”
“好。”傅芷璇点头,坐到了桌前,抬头看着他说,“你让厨房准备些醒酒汤送过来,王爷今晚喝了酒。”
“是,小的这就去。“管家退了出去,内间顿时只剩她一人。
给她送上来是一碗金丝燕窝粥,米粒粘稠,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傅芷璇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放入嘴里。
还没来得及咽下,她忽然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走入了外间,紧接着,一道带着喘气的男声在寂静地室内响起:“常辉见过王爷。”
陆栖行抬起头,指了指书桌左侧的椅子:“坐下说,何事如此着急,连夜赶来见本王?”
常辉瞥了陆栖行一眼,低声道:“王爷,听说萧太后欲立定国公的曾孙女为后,可有此事?”
陆栖行放下笔,抬起头,打量着他:“你听谁说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下官是今夜与光禄寺的几个同僚一起喝酒,听他们说的。”常辉一脸着急,“殿下,定国公乃当世仅存的开国一等国公,绝不能被萧家拉拢了过去。”
陆栖行轻轻点头:“本王心中有数,你无需忧心。”
身为坚定的辰王党,常辉如何能不忧心,他一咬牙,站到书桌前,双腿一弯,跪地道:“殿下,萧家能想出拉拢定国公的办法,咱们也可以,他家还有一个九小姐,正值适婚之龄,还没婚配……”
“闭嘴!”陆栖行突然拉下脸,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本王说了,本王心里有数,此事你无需再多言。”
常辉咬紧牙关,盯着他震怒的目光,不怕死的继续说道:“王爷,你不让下官说,下官还是要说,王爷欲成大业,不可无子嗣。这一天迟早会来,定国公家的九小姐……”
啪……
一本书砸到常辉头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他的唇角滚落下来,常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陆栖行几欲喷火的眸子,心里很是疑惑,他不过是提了提成亲一事罢了,王爷的反应为何这么大,莫非他的癖好比较特别?
常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难怪这么多年来,不管什么样的美人,王爷都不会多看一眼,甚至,见了几次都还记不住对方的长相。偌大的王府,空荡荡,孤零零的,连丫鬟都没几个,更别提女主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王爷还没有子嗣,以后谁来继承大业?
“滚,本王还没沦落到要靠女人,出卖自己的地步!”
一个带着怒喝的声音打断了常辉天马行空的脑补。
他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栖行,硬着头皮劝道:“王爷,阴阳相合方为正道……”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陆栖行担忧地瞟了一眼内室,再没耐心应付常辉,不耐地一挥手,大喝道:“章卫,送客!”
章卫如鬼魅般从外面闪了进来,拱手道:“常大人,请。”
常辉不甘心地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苦口婆心地说:“章统领,王爷最是信任你,平日里你也多劝劝王爷,咱们王府都还没有小主子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是关系社稷的大事。”
你再这么天天瞎搅和,坏王爷的事,他们的小主子更是遥遥无期。章卫翻了个白眼送常辉,待走远一些,才好心地劝道:“常大人,王爷的私事他心中有数,咱们做属下的就别瞎操心了,处理好公事即可,时候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哎,这怎么能叫瞎操心呢,章统领,王爷以后若是……”
回答他的啪啦的关门声。
常辉摸了摸差点被门撞上的鼻子,不满地嘟囔道:“野蛮人,就是这野蛮人带坏了王爷。”
章卫在门内听到他的自语,轻嗤了一声,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王爷的私事也敢管,多事。
他扭头看了书房的方向一眼,思量了一番,招来管家,命他吩咐下去,今今夜谁也不许去书房附近。
***
这厢,赶走了常辉,陆栖行就心急火燎地走入了内间。
今天这事实在太巧,他前脚才与傅芷璇说了定国公家的事,后脚这该死的常辉就跑来给他出这样的馊主意,傅芷璇听了,只怕还会误以为这是他故意做给她看的,以逼她让步妥协。
内室,傅芷璇挺直背脊,坐在桌前,手里还握着银勺,面前的燕窝粥剩了大半碗。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冲他一笑,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让管家给你煮解酒汤,可送来了?”恍似没有听到外面那一番动静。
内外室只有一墙之隔,中间相连的门都没关,送没送来她不知道吗?
为何要在他面前掩饰她的真实情绪?陆栖行又气恼又怜惜,蹙紧眉头,走了过去,一把夺走她手里握得死死的银勺,看着她手背上的凸出的青筋,知道她心里并不如她表明上的这般平静后,心里的恼怒和担忧都化为了一句无可奈何的轻叹:“相信我就那么难吗?”
只这一句就成功地瓦解了傅芷璇脸上的伪装。她垮下脸,笑得像藤上结出的苦瓜条:“我相信你。我不愿意面对的是自己,说好不妨碍你,任你自由选择的,但这一刻真的可能来临时,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她抬起头,为难的小脸映入陆栖行错愕的眼神中,狡黠一笑:“所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机会,你这次若仍不改初心,以后可都没机会了哦。”
陆栖行心中一片狂喜,弯腰一把抱住她,头一垂,炙热地唇落到她的唇瓣上,用力咬了一口,霸道的说:“我不要这样的机会,你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一刻,他的心仿佛才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他似乎把所有的激动和热情都倾注到了这个吻里。但唇才刚探入她的嘴里,立即尝到一股铁锈味。
陆栖行连忙退了出来,紧张地看着她:“你受伤了,何时的事?”
他一问起这个,傅芷璇就羞赧地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喝粥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喝个粥也能咬到舌头?陆栖行的目光落到面前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燕窝粥上,心弦一动,忽然就明白了。
他又好气,又觉心酸,伸手点了一下傅芷璇的鼻尖:“下次还逞强,还装大度吗?嘴张开,让我看看。”
被他挑破,傅芷璇的脸顿时红得堪比天边的红霞,闭上眼,张开了唇:“小伤而已,要不了多久就……”
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含住了,接着响起一道带笑的调侃声:“金津玉液可消炎止痛,我替你消消肿!”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傅芷璇被他火热的唇吻得浑身发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攥住他胸口的衣领,锦衣都被她抓皱了。
过了许久,陆栖行终于放开了她,两人相对而视,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和艳红的唇,陆栖行的眸光不自觉地转热,里面似有小火苗在跳动。
傅芷璇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不自觉地红了脸,绯红沿着耳根一路往下滑,没入胸口,消失在白皙细腻的锁骨处。红与白,极致的对比,令人心颤,陆栖行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把持不住,忙别开了眼,仓皇寻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主意力:“常辉今日会来,我完全不知。”
“我知道。”傅芷璇敷衍地回了一句,关切地目光盯着他,“你不舒服吗?嗓子怎么变嘶哑了?”
陆栖行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脸上泛起苦笑,匆匆站了起来:“你先等会儿,我去洗个澡。”
傅芷璇瞥了一眼摆放在墙角的冰块,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嘀咕道:”这室内还好啊,不是很热。”
听到她的自语,脚步匆匆的陆栖行忽然停下,扭头瞥了她一眼,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狐疑,在情事上,她表现得太过生涩,似乎是半知半解。
不过一想季文明长期待在安顺,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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