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轻舞早早的起来,换了一身衣衫,这一次,没了昨日的那样娇艳华丽,只简单的套了件水葱色苏绣交领草花云纹短袄配以湖蓝色马面裙,长发挽在后头梳了简单的同心髻,简简单单的模样,却照旧明眸皓齿芳姿娉婷。
柳嬷嬷见她梳妆打扮,不禁问着“小姐,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
“咱们今儿个在京中好好瞧瞧,逛逛,松松筋骨。”沈轻舞一笑,没对着柳嬷嬷言明,只让她带足了银子备了车,柳嬷嬷让这小祖宗搅得满头的雾水,却也未细问,让人备了车,与夫人回了话,带着家丁一众人便出了门。
坐在油毡布的马车内,沈轻舞一摇一晃着随着车身晃动,在京城之中最满繁华的街市下来后,环望着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捏着自己的下巴,在心中做起了思量。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道,沈轻舞随意的在这繁闹的街市上四处闲逛着,逛得累了,便坐在了街道两边摆开的茶摊上,要了一杯清茶,看着对面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五芳斋,不禁道“这五芳斋的生意当真的好,这还没到吃饭的点儿,人就这么多,简直就是日进斗金。”
“那是自然的,人家那里后厨请的可都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又或者是各府经年的老手,什么飞禽走兽,山珍海味的,都能够做,那味道隔着街,都让人垂悬三尺,这有钱的自然天天的在那儿吃,那没钱的这辈子做梦都想进去尝尝味儿,从早上开业,到晚上打烊,就没见停过,自然就是日进斗金啦。”
添茶的小二在听到沈轻舞的自言自语之后,忙不迭的笑着说话道,话音一落,便让身边的柳嬷嬷自横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小姐,若是想去五芳斋用膳,大大方方的进去了就成,做什么还要在这儿脏乱的地方坐着,嬷嬷带了钱的。”柳嬷嬷只以为沈轻舞想着去五芳斋在吃一顿,不禁的开口道。
沈轻舞摇了摇头,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进去,盘算了许久之后,决定打道回府,还是先让柳嬷嬷先去找了自己的账房先生来,与自己说话。
沈轻舞的账房先生是她出嫁时为她掌管手下嫁妆,店铺,田庄的管事,年逾四十,名唤卫良。为人老实,没有虚头巴脑的心思,从来都是勤勤恳恳的做事,一听见沈轻舞找自己,原还以为是想要查账的他,捧着一大摞的账本就来见了沈轻舞。
“小姐,您找我?”账本挡了人影,让在房内想着事情的沈轻舞吓了一大跳。
“卫叔,我找你来,是有话与你说,你拿这些来做什么?”
“以为小姐要查账,就把这些东西给带来了。”卫良放下了手里的一摞账本将其放置在了一旁的桌面上,憨憨的笑道。
“你跟着我多年,我信得过你,自然也没必要突然的查你,找你来,是想问你,若我现在想要盘下五芳斋,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又或者,我不盘他,就在他的临街,再买了一座与他一样的商铺,要多少银子?”
小姐,那五芳斋那样日进斗金的地方,您让他们卖铺子,还是别想了,五芳斋那儿可是京城之中最是热闹的地方,临街的酒肆茶铺亦是如此,旁的不说,就是在那儿摆摊的茶肆,收入也是不菲,更不用说那儿的商铺,根本就是一铺难求,不过小姐也不用买店铺,当年小姐出嫁,老夫人给您的嫁妆里就有那么一套商铺,现成的,如今开的是茶叶店,每月进账是一千三百两左右,算起来,是不错的收入,不知小姐要那商铺做什么?”
卫良为人虽然木讷,可算账的本事是极快的,沈轻舞的话音一落,他便立刻的回起话来,沈轻舞思量了片刻,继续道。
“那茶叶铺离五芳斋远吗?”
“不远,就在对面隔着一条街的位置,很近的距离。”
“成!那就拆了,找了工匠来装修。”
卫良让沈轻舞这没头没脑的一叫来,又好一通的问话给打发之后,不禁的皱眉,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又在打着什么商量,一听这小祖宗要拆了铺子重修,卫良一下子摸不着北,只看着沈轻舞身后的柳嬷嬷,柳嬷嬷只做着眼神,示意他下去照办。
三天的时间,沈轻舞将名下的五万两银子散尽买了临街的三个店铺,与自己的茶叶铺一道拆了装修,又将手里的两处庄子也一并卖了,换了三万两银子,凑足了一并交给卫良,并且给了卫良一张自己授意,请了专人画就的装修图,现如今京城之中最热闹的五芳斋对面,人人都知道,有个款爷儿,正打算着再开一家酒肆,等着与五芳斋叫板。
茶余饭后又是一桩谈资!
这段日子,沈轻舞里里外外终日的忙碌着,让卫良找妥帖的管事,掌柜,小二,以及后厨的人,在外头辟了新的院子出来,一一教导后厨上的菜式,写了菜单,写了步骤,亦是在整个院子里,一道一道的出,一道道的做。
卫良选人用心,二十几个厨子全是向他一样老实巴交的人物,且都是愿意吃苦的,有几个也是精灵的,懂得推陈出新,就这样前前后后的一直忙碌了将近三个月的时辰,店铺的装修到了尾声,而厨子们的手艺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沈轻舞拨了五个厨子去了沈府之中,为家人烹饪菜肴,其他的人且留着在放在楼中,等着食肆开业。
彼时,银子向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沈轻舞那会的嫁妆早已经变卖的所剩无几,除却出嫁时的头面首饰,连带着五斗柜都卖的干净,柳嬷嬷看着打水漂一样的银子,肉疼的无以言说,可沈轻舞还是觉得不够,这一天,一早上起来,就看着自己的首饰盒,打起了盘算。
“小祖宗,您可不能再把这盒首饰给卖了,再卖了,往后可就什么都没了,你这赔本的买卖,只出不进的,可怎么是好。”
这三个月,前前后后的,恨不得十万两的银子尽数的花了出去,至今为止,那酒肆装修好了,还在那儿空关着,底下吃饭的人倒是有许多,眼瞧着马上就是年关,又是一大笔的费用,柳嬷嬷这心疼着呢。
沈轻舞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就算自己卖了这些,确实还是差了些,思来想去的,不禁的动起了心思,只问柳嬷嬷今儿个灶上准备了什么菜。
柳嬷嬷才看过菜单,忙的回道“灶上今儿个准备了一品官燕,给太夫人和少夫人补身,旁的菜肴有一品豆腐、三仙丸子荷叶膳粥,肉酿鸡蛋,烤鸭卷饼都是按着少夫人的口味备至下的,小姐是想再添些什么?”
“不用,把这些菜打包了一份,咱们进宫。”沈轻舞听着柳嬷嬷报了一遍菜名,不禁的点了点头,笑着对柳嬷嬷道。
柳嬷嬷得了吩咐,只下去照做,而沈轻舞已经让素歌与素心换了一套喜鹊报喜的蜀绣缂丝对襟曳地长裙,外罩灰鼠皮的红石榴苏绣斗篷,绾了灵蛇髻,在发髻之上各簪了一对红宝石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轻施粉黛,坐上了马车,向着宫门口而去。
正值日中,太和殿内的苏衡将将下朝,听说沈轻舞求见,先是一愣,随后便让李全唤了她入内,冬日日中的橘色暖融的光线之下,沈轻舞踩着莲步满脸堆笑的笑着自己款款行礼,苏衡竟然觉得,此刻的沈轻舞像极了一只狐狸。
“轻舞给皇上请安。”行的是寻常的家礼,沈轻舞自幼在苏衡面前皮惯的,从来都没规矩,苏衡向来也不计较。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会上门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苏衡手下的人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沈轻舞,知道她近日散尽千金在京中最好的食肆旁大兴土木,复盖了三层小楼,前前后后,又是张罗厨子,又是添置桌椅的,像是在施展一番大拳脚的样子。
“知妹莫若兄,表兄,我这儿还真有一桩事情求你,你把你的官窑借给我,为我烧制一样东西可好?”沈轻舞耍起了赖皮,只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对着苏衡这般道。
“想烧个什么?”苏衡让她这样一说,来了兴致,不禁道
沈轻舞一见有希望,忙的将怀里藏好的图纸交给了李全,由李全呈献给苏衡,图纸之上,画就的是个长方形一样掏空的柜状物件,高度大约四十五尺,长度也有十五尺的样子,这样的东西,若用水晶烧就,废工废料废人力,且造价也不菲。
“你这丫头是到朕这儿来打秋风来了?”节俭惯了的苏衡一看那图纸,便苦笑着皱眉,扬声着。
“表兄你也别这么说,怎么就是打秋风来的,我可是有带了礼物来的,要不,您先尝尝,尝完了,在想想要不要帮我打这个罩子,我有急用,您看成不成。”
沈轻舞也是没办法,她要不是实在没钱了,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位一向奸猾的表兄身上,奈何人家身上的资源实在太过丰富,一个眼神,柳嬷嬷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菜品一一的呈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只一道一品官燕,汤醇淡素雅,清澈见底,味香雅扑鼻,李全光瞧着,便是食指大动,舀了一碗交给了苏衡,苏衡只尝了一口便觉得鲜嫩滑口,鲜香异常,果然是上品的菜肴,御膳房的未必能比。
沈轻舞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成了一半,挑着眉,含笑道“表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分一个厨子给你,你只需要帮我把这个水晶橱打造出来就成,若表兄愿意,也可以挥笔泼墨,给我这小小的食肆手书一个匾额也成,那样就更加完美了!”
吃人嘴短,苏衡可算是栽在这丫头的手里,抿唇皱眉之间,便拍板让李全拿着图纸去官窑那儿让人去烧制沈轻舞所要的东西,随后,手书一纸,写下“南絮楼”三字。
沈轻舞仰头垫脚的看着,却见苏衡亦然低声吟道“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你的菜,很有江南三月的味道,这个名字送给你做食肆的名字,很是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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