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多少
两人一块进了院子,楚辞沉着脸一撩衣袍,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径自倒了杯茶,就猛然呷了一口,微苦中带着回甘的冷茶将她心头的烦躁压下去不少。
陈自遥看出来楚辞心情不好,是真的生气了,心里微暖,也不顾原本打算好好诉诉苦的主意了,赶紧劝道:“你生什么气啊,我都没气,你娘就那样我都习惯了……不说你娘,楚家村那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不是那样?也就我娘脾气好些……”
“我没气这个。”楚辞肃着一张脸,正色看她,“自遥,你这两天的功课给我看看。”
陈自遥:???
不是,我刚经历被你娘灌药催生,回来你不安慰两句就算了,还查我作业是什么鬼?
楚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有多么的渣,还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计划:“啊,你不知道,正卿她娘又写信来催婚了。免得她给正卿塞人,我得快点诈死换马甲了,虽然正卿肯定不会收。”
“自遥啊,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得快点儿做官,不然背上寡妇的名声后,我又不在,你在想往上爬就难了。你放心,在我走之前一定先护着你在朝堂立足。”
陈自遥认命了,楚辞就是个重色轻友的东西。
*
楚辞看着陈自遥给她的作业,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
陈自遥算是聪明的了,因为出身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女儿家都逃不过嫁人生子劳作的命运,她们被轻视,为家里的男丁当牛做马,却习以为常。陈自遥是幸运的,她是陈父陈母唯一的女儿,陈家父母开明,对这个女儿很好。
从那样狭隘的地方走出来,一点一点清晰的看到这个世界。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人生,陈自遥怎么甘心回去那个地方,像个普通姑娘一样嫁人生子呢?
一个人想要得到她原本不可能有的,就必须要千百倍的付出。
陈自遥起步晚,入学到现在六年。前面三年半,她在楚辞建立起的女校读书,楚家村的老师是不错,但只能教的了她最简单的诗词歌赋礼仪官制之类。而一直到陈自遥进京,楚辞私下里才开始教她史书中的权谋之术,之类的等等。
在官场,你可以没有文采,但是必须有做官的能力,要能左右逢源,还要能当得起朝廷授予你的职位,能做出实事,而不是碌碌无为的混日子。
这是楚辞的要求。只有陈自遥达到这样的要求,楚辞才能心安理得的帮她进入朝廷,扶持她。
陈自遥够聪明,但是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
楚辞认命的拿起书,翻开摁到陈自遥面前:“还有两年的时间,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
苏白看着楚辞头痛的模样,总算难得说了句好话:“她悟性不错,你放心吧,有本系统在,别说两年,半年把她教出来都不是问题!”
苏白做为一个系统,扶持养成过数不清的宿主了。虽然这依旧改不掉它的蠢,但是好歹也是有点用的。
陈自遥也明白自身的处境,事实上她对自己会不会背负上寡妇的名声并没有多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以女子之身站于庙堂之上。
做了官谁在意她寡妇名声啊,这两年她见识到了不少东西,比如那位太平公主,女儿家有了权利其实养两个男宠也没什么的嘛。
陈自遥忍不住对两年后的生活期待起来。
不久就是读书么,又有何难?
*
相较于楚家楚辞与陈自遥的互相折磨,纳兰府安静的像是一座空宅。
做为大唐第一权臣,纳兰澈的府邸华丽宽敞,仆婢成群训练有素的排队走过金碧辉映的回廊。
这么大的府邸只有一个主人,就是纳兰澈。
纳兰家族庞大,在朝中盘根错节。纳兰澈父母早亡,自小养在祖父跟前,可是祖父并不喜欢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就般出了纳兰家祖宅,这一步一步的辉煌,是他自己爬上来的。
寂静的庭院里,一排排银杏树鳞次栉比,外面一圈是三层小楼高的水杉树。风吹动,郁郁葱葱的树叶沙沙作响。
地上是随处可见的野花,五彩斑斓的,有些灿烂。春夏季节,蝴蝶多的很,它们在草地上悠然的飞舞。
这样生机勃勃的庭院,和主人的气质却很是不服。任何一个与纳兰澈同朝为官的,觉得不能想象,那样一个无情无义冷若冰霜的人,会去费心让人布置一个这么热闹的庭院?
庭院里,头戴玉冠身着白色锦袍的男人坐在八角凉亭里,那男人可真美,如墨一般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老天精心雕琢的面容。他手里拿着一块白玉,精雕细琢。世人都觉得纳兰澈的眼睛像冰,就连武后都曾笑语,纳兰澈的眼睛没有温度。
但是,此刻雕琢着那一尊玉像的男人,眼睛里却含着丝丝难以让人察觉到温柔,他专注的看着手机的刻刀,刀起刀落那白玉便一层一层落下玉屑。
那白玉隐隐可见一个雏形,可以看见是个少女模样,却又没有面容。
不只是这个少女,在他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在木盒里放置着很多这样的人像,有男有女,有的是少年,有的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刻出个什么,他像是随心所欲,又像是用心雕琢。
一个灰衣男人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如此,踌躇了一下不敢打扰。
纳兰澈倒是先看到了他,淡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刻刀,问:“什么事?”
灰衣男人如释重负,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呈上:“主子,东西都调查整理出来了。”
纳兰澈双眸微敛,修长好看的手拿起了那个纸袋。
灰衣男子恭敬的垂首站在一边,他跟在主子身边算起来有十年了,可是还是会被主子身上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
灰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时间过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等来主子的吩咐。灰衣男子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的偷瞥了一眼,然后再次垂首。
只一眼,他恭敬的垂着首,面上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震惊。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面上从来冷漠凉薄之色的主子,居然露出了难掩愉悦的笑容,他死死的捏着信封里的那几张纸,眼睛里欢欣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唇角扬起,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山为春雪消融了。
他从来没见主子有这般好心情,从来没有。
他听见主子轻轻叹息一声,明明是带着笑意,听着却叫人浑身发寒。
他听见主子说:“找到你了。”
找到谁了?
一阵风吹过,灰衣男人觉得有点冷。
回去该添衣裳了,他想。
*
日暮降临,天空被一片漆黑笼罩。
李府书房之中,依旧烛光明亮。
李昭正坐在书案前,桌子上堆满了文卷,草纸。这些都是翰林院堆积的一些杂乱无章的资料,什么都有。他须得尽快整理出来,为离任做准备。
蜡烛燃了许久,白色的蜡泪流下堆积在烛盏上,没有人来剪灯芯,烛光越来越明亮了。
翰林院升迁速度极慢,是个熬资历的地方。一般来说,每个人隔三年才能有一次升迁或者平调的机会。李昭正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半了,原本按照以往惯例,可能半年后会被外放做官历练。但是,如今朝堂之上佞臣当道,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皇帝急于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李昭正,就是其中一个最好的人选。皇帝看重他,自然不会让他外放。
长安虽然是京都,但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案子都多。近日就有几桩比较大的案子,前任京兆尹就要告老还乡,这个缺就空了出来,京中各个世家都想塞上自己人。
但是皇帝早就打心里决定好了,将李昭正调出翰林院,安排一个实职,而京兆府中就有最好的位置。
但是群狼环饲,要想争这个空缺并不容易,就算皇帝真的想给,你也得做出些事实,好证明你担得起。
这几日李昭正通宵达旦忙的不可开交。若是说两年前,他倒是愿意外放的,虽然远离京城,官职又不大,但是在那一方天地里还是能造福一方百姓的。
可是现在,楚辞还留在京中,他实在不放心。三年变数太多,楚辞做的事情太危险,哪怕他现在插不上手帮忙,他也能多看着点。
他想帮楚辞,留在翰林院是不行的。只有多揽些实权,才不会在未来楚辞需要帮助时无能为力。
也不光都是楚辞的原因,他还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朝堂之上,各个世家瓜分政权,皇权式微。
这些理由,足够他宵衣旰食的去争取这个位置了。
楚辞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压根没想到李昭正可能会被外放。就算知道了,给宫里递个信,武娘娘肯定能帮上忙,只要她往下递句话将人继续留在翰林院倒是简单。
如今困扰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尽快将那些女学生培养出来,让她们能担得起大梁,然后她好诈死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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