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刚顿下了脚步，稳稳托住陆老婆子。

　　“秋云，我不是跟你讲了，我吃了中饭再来的吗？”

　　洛子柒从他的话中猜到，这女人必是廖寡妇无疑。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徐老半娘，风韵犹绰。

　　廖寡妇绞着手指，欲言又止，“大刚哥，我晓得你下午会来。”

　　陆大刚是个实诚人，不会拐弯抹角，“有啥事你就说，只要咱们帮得上的。”

　　他跟廖寡妇的男人赵大柱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打小关系铁。那赵大柱蹬腿前还拉着他的手，拜托他帮着照看廖寡妇。

　　“刚回家，娘跟我说，家里的粮食又吃完了，所以......”

　　说到此处，廖寡妇打住了，死死咬住嘴唇，一双饱含春水的眸子眼巴巴地盯着陆大刚。

　　陆大刚没有犹豫，挥挥手，“走，跟我去灶房拿些红薯吧，家里就剩这个了，一点苞谷是我侄儿留给我娘吃的。”

　　听说有粮食，廖寡妇的眼睛亮了亮。

　　家里有客，马氏捡了半箩筐红薯，也没过秤，“秋云，到时你还我半箩筐就成了。”

　　大家邻居这些年，廖寡妇的为人她还信不过吗？

　　廖寡妇扛着红薯千恩万谢去了，洛子柒的目光追随着她背影，沉吟了片刻......

　　放下碗筷，陆大刚急急忙忙撅着锄头走了，陆权陆辉兄弟俩继续砍柴，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备些柴火，指不定能从马大夫家换些红薯回来。

　　马氏把小芹留在了家里，让陪陪侄儿媳妇。她自个则出门筹备夜饭菜去了，子柒在，总得磨出一两样看得过去的菜式吧？

　　洛子柒跟陆小芹在东屋里陪着陆老婆子说话。人老了，总希望儿孙绕膝，有两个孩子陪着，心情大好，说起了一些年轻时候的陈年旧事。

　　洛子柒的心思在陆老婆子脚上，她越看越觉得老太太的脚脖子比她早上看到的肿得大了一圈。

　　终于等到马氏回来，她寻了个借口，过了灶房。

　　“子柒啊，今儿你口福好。”马氏用刀背锤着螺蛳尾部，喜滋滋地说，“我原本是去桃花溪碰碰运气的，往年这时候根本没螺捡，今儿还让我捡了一灰篮呢！”

　　“伯娘，你太客气了，你们平常怎么吃的怎么来，没必要为我开小灶。你再这样，我可住不下去了。”

　　洛子柒搬了把椅子在一旁看，说实话，陆家的人，真没得挑，除了死对头，个个都真心实意地待她，这让她感动不已。

　　洛天狼过了之后，她就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真心待她好的人了，不料在桃花沟遇上了一大家子。

　　马氏就喜欢她懂事招人疼的样子，“咱这里穷山穷水，哪有啥好东西招呼你？反正啊，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吧！”

　　“好！”洛子柒依了她，“伯娘，奶的脚，好像严重了一些，还是带给马大夫瞧瞧，费用归我们家出。”

　　马氏手上的动作陡然一顿，“严重啦？”

　　说完，在围裙上抹了把手，急天忙地往东头转了一趟回来，愁眉苦脸的了，“小腿都肿了，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撞上马大夫出沟了。早晓得是这样，就该上午请他来的。”

　　见她急得心绪不宁，洛子柒安慰道，“再观察一下，实在不行，再想法子。”

　　马氏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夜里，马氏把洛子柒安排在了陆小芹屋里睡，陆小芹去东屋跟陆老婆子睡。

　　人上了年纪，身子没年轻时候好，得起夜小解。陆老婆子的脚伤成这样，指定得派个人伺候着。总不能叫侄儿媳妇去吧？

　　洛子柒坐在陆小芹床上，这是她头一回进旁人的闺房，跟她从前的闺房比起来，是云泥之别。除了一张用两张高板凳架的门板搭成的床之外，只剩上一只缺了把的椅子了。

　　日子清苦点要什么紧呢？至少，陆小芹有疼爱她的父母。

　　吃饭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又在脑海中浮现开来。洛子柒不禁想起了洛天狼还在的日子来。

　　她小心翼翼地躺下，门板不牢实，她翻一**，便摇摇晃晃的。所以，一整夜她都尽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压根没睡着。

　　想着她软和的床被死对头霸占着，洛子柒感觉十分不爽。挺身坐起，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说话声压得很低，听得不大真切。

　　她猜想应该是与陆老婆子的脚有关，开门一看，果然是马氏在和陆大刚交头接耳。

　　“子柒，时间尚早，再多睡一阵子吧！”马氏打着招呼。

　　洛子柒走近前去，悄声问道，“是不是奶的腿又严重了？”

　　马氏往东头瞥了一眼，着急得直叹气，“是啊，昨儿夜里，疼得她睡不着。小芹拿热水给她敷了。起先她说舒服了些，谁知后头肿到膝盖骨了。马大夫又不在，这可咋办？真是急死人了。”

　　陆大岩也后悔不迭，“早晓得是这样，就该听子柒的话，请马大夫过来的。”

　　现在已经这样了，多说无异，洛子柒说道，“我进去瞧瞧。”

　　推开门，陆老婆子打横坐床上，伸到床沿上的那半截腿已经肿得是另一条腿的两个大了。上头的皱皮几乎快撑得要爆裂，脚背跟发酵的馒头差不多。

　　老太太疼得说话带着颤音，“子柒，怎么不多睡一阵？”

　　“奶，我睡好了。”洛子柒蹲**来，用大拇指在肿得硬梆梆的小腿侧用力一摁，再松开手，摁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小坑，半晌才恢复过来。

　　“大抵是腿里有气。”马氏猜测道，“子柒，你是不是有啥办法？”

　　“办法有是有。”洛子柒有些犹豫，那个方法她只是听刘妈提了，她从未用过，也未见过，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效果。

　　陆大岩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什么法子？赶紧说出来啊！”

　　事到如今，唯有一试了。洛子柒说道，“伯娘，劳烦你准备一盆带着火星子的火灰，一盆清水，还有，一只缺碗。”

　　“好，我这就准备。”马氏没有多问，麻麻溜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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