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柒握住陆老太的手，“奶，一阵很疼的。”

　　陆老婆子强作欢颜，“长痛不如短痛，子柒啊，你动手吧，我忍得住。”

　　“好！”洛子柒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吩咐陆大岩，“大伯，好好抓住奶的脚。”

　　陆大岩点头。今儿陆老婆子的状况不好，他打算迟些再去给廖寡妇帮忙。

　　洛子柒一盆清水浇在布满火星子的脸盆里，只听得“哧”的一声，冒着白气的热浪冒了上来，“大伯，立马把奶的脚架到盆子上。”

　　滚烫的热浪扑在陆老婆子肿胀的腿脚上，更是痛上加痛，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腿却动也没动一下。

　　洛子柒拿起崩了口子的碗，用力往地上一摔，碗碎成了好几片。她挑了两片最利的，抱住陆老婆子被火灰水熏得滚烫的腿，放在腿上。

　　手起瓷落，洛子柒的手又狠又快地围着脚脖子扎了一圈，暗红的血冒了出来，像熟悉的荆棘果

　　她顺着膝盖往上揉捏了一柱香的功夫，又顺着脚背往脚踝的方向揉捏，“奶，很疼吧？”

　　怎么不疼？陆老婆子强颜欢笑，“不疼了，感觉好多了。子柒啊，让你受累了。”

　　不管有没有效果，也算是这孩子的一片心。

　　洛子柒估摸着差不多了，用旧布帮陆老婆子绑住了脚踝。

　　原本她还在担心着，不曾想中午时分，陆老婆子的腿开始皱皮了，没把一家人给乐坏，“子柒啊，你法子挺管用的，是个什么名堂？”

　　“咱们管这叫放血。”洛子柒也是从刘妈那里听来的，她暗自佩服自个记忆性好，能把刘妈谈天讲古的事全记下来。否则，苦了这老太太了。

　　一上午大家都着急着刘老婆子的腿去了，马氏哪有心思和时间准备饭菜？现在自家婆婆舒服了些，睡下了，她方才想起中饭这回事来。

　　“今儿中午只能是随便凑合一下了。”马氏捧着一碗苞谷糊糊，满怀歉意地说道。

　　洛子柒双手接过，“伯娘说到哪儿去了？这年头，能有餐苞谷糊糊吃便不错了。你看，像廖寡妇，还得整天东筹西借呢！”

　　话未落音，门口一暗，有个女人站门槛外喊道，“嫂子！”

　　洛子柒惊呆了，古人还真料事如神，说什么晚上不说鬼，白天不说人。她只不过是想打个比方而已，廖寡妇还真上门来了。

　　马氏以为她是来找陆大刚帮忙干活的，“大刚吃了中午饭就过来。”

　　廖寡妇面露难色，“嫂子，我来不是喊大刚哥干活。”

　　“那有啥事，你就说，咱又不是外人。”马氏笑道，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大家都是邻居，两家男人从前又亲如兄弟，总不能人家男人死了，两家的情分就断了吧？

　　她的话听得洛子柒暗自摇头，马氏还是太实诚了，这样很容易吃亏。

　　果然，那女人抬起头来，“嫂子，能不能再欠我三十斤苞谷。”

　　什么？马氏吃了一愣，“不是昨儿才借了半箩筐红薯的吗？”

　　粮食如此稀缺，除了那三家，这些人哪家哪户不是省了又省？谁敢一天吃完半筐红薯？“秋云啊，不是嫂子说你，吃只跳蚤都得留条腿，那么多粮食，你们居然一天吃完了。”

　　“不是，今儿早上，我婆婆娘家的外甥来了，要找我借三十斤苞谷。我也没处借，只好来求你了。”

　　听了这话，马氏掩不住心中的不快了，你自个都得靠东挪西借过日子，还帮着旁人借粮食。他们又不是地主老爷，哪有那么多粮食借？

　　“秋云，昨儿就跟你讲了，咱们家早没有苞谷了，存的那点是我兄弟给我娘的口粮。”

　　侄儿媳妇在场，她总不能把自家婆婆的口粮给她借人吧？

　　廖寡妇愁眉锁眼，也不说话，一直在门口站着。

　　陆大刚看不过去了，选择了让步，“这样吧，苞谷没有了，再给你半箩筐红薯。秋云啊，做人要先紧着自个！”

　　洛子柒听到这句话，阴在心里笑，大爷，你紧着自个了吗？换成是她，才不会把粮食借给这种人，为旁人欠了一屁股烂账，到时拿什么来还？

　　话说回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与她无关。

　　廖寡妇踌躇了老半天，叹了口气，“那好吧！”

　　自家男人开了口，马氏没有多说。沉着脸子从粮仓里捡了半箩红薯。

　　等到廖寡妇走远了，马氏抱怨道，“你看看她！”

　　“成了成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那赵老婆子又凶悍，咱不看僧面看佛面，从前大柱不也帮过咱不少吗？吃饭吧！”

　　陆大刚端着苞谷糊糊坐下，马氏则坐在了洛子柒旁边。夫妻二人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一家人又开始有说有笑。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次日一早，廖寡妇又来了，目的仍是借粮。说是她婆婆娘家亲戚觉着半箩筐红薯太少了，逼着她再借些。

　　这回，马氏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把人往粮仓领，“秋云，你自个瞧瞧，我们家的粮仓也快见底了，你开口就是一担红薯。不是我不想帮你，咱们家也有老有小啊！”

　　“嫂子，求求你了，我婆婆说了，要是我不把粮食借回去......”说到此处，廖寡妇泪珠子叭嗒叭嗒往下掉，“她要打死我的。大刚哥，你再帮我这回好不好？最后一回！”

　　到底是陆大刚心软，用商量的口吻对自家女人说道，“冬梅，咱再帮她一把吧！”

　　担心马氏不同意，陆大刚招呼三个孩子过来。七手八脚地装了一担红薯，“秋云，你帮我背锄头，等我把红薯给你送回去之后，就去地里。”

　　看着快被扒空的粮食，马氏气得真摇头，“再这么下去可如何得了？”

　　洛子柒宽慰道，“大伯不是讲了吗？这是最后一回了。伯娘你莫担心，真有难处，你上咱家说一声。”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马氏把心放宽了。

　　洛子柒也以为廖寡妇是今年最后一次借粮，只是暗地里替马氏担心，这笔烂账不晓得得收到猴年马月去。她没想到的是，借粮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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