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是个好官,这是回到祥符县的展昭等人得到的第一个印象。
有的人还在的时候,旁人觉得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一旦这个人不在了,人们想一想没有他的日子,便会慢慢恋起他的好处来。
就好比现在,祥符县的百姓一想到他们失去了那个平日没个正经闲磕牙,审案子碎碎叨叨的县丞老爷就鼻子发酸。这地方官三年一转,可周弼之在祥符县任职少说有十年了,几次轮调都被师爷背地里召集百姓上的请愿书给拦了下来。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县丞老爷大的政绩没有,但是护得一方和美,百姓安居乐业,全城平安,是个好官。他们这么一留再留的,妨了周大人的前程,太自私。可遇上一个不好大喜功的父母官实在难得,他们舍不得。
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再上多少封请愿书,都留他不下了。
县衙外的百姓很多,多到几乎堵住门口那条全县最宽阔平整的道路,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县丞大人哭灵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着素净的衣裳跪在县衙外面,所有人唯一的表情就是如丧考妣般的悲戚。
“大人……”师爷吸了一下鼻子,把展昭等人引入府衙,“事出突然,现在府衙上下乱作一团,望大人海涵。”
“周大人是怎么出事的?”展昭跟着师爷快步穿过门廊,往府衙后面大人平日住的院子走去。
“一言难尽。今日为几位大人送行之后,大人他发现不慎遗失了夫人的玉佩,带着我等又折回那个院子寻找。好不容易找着了,天已经全黑了。”师爷的眼眶又红了,“我家大人伏案劳作已久,素有夜盲之疾,到了晚上,没有灯火就看不清东西。我正叫人准备灯笼照明,一回身才发现大人不见了,原来大人他失足掉入院子旁边的河里,等我们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已经……”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大人……”邢捕头眼中似要滴出血来,一双拳头握得死紧。走在他旁边的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明白这种心情。他看得出来,周大人之于邢威就相当于包大人之于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上司跟下属的关系了,如果包大人在他们眼前出了事,他们哥儿几个估计会以死谢罪吧。
几个回转,已至周大人停灵之处。灵堂肃穆,冥纸燃烧映出的微光在一片惨白中颤颤闪动。堂上跪着两个身着重孝的女孩子,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另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边上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仆陪着举哀。
“这两位是我家大人的小姐,大人还有一位公子,今年才两岁,方才奶娘抱到后堂歇息去了。”师爷低声说道,“大人和夫人很恩爱,可惜夫人生公子的时候去世了,后来大人也一直没有续弦。没想到……唉……”
展昭等人一一上前依礼祭拜,那大小姐也款款起身,带着妹妹还礼。
邢捕头又留在堂内痛哭了一把,倒是师爷撩起堂上的帷帐,引着众人到偏厅落座。
“展大人去而复返可是有事未了?”师爷请众人落座,吩咐小童献茶。在接替周大人的新县丞到来之前,这祥符县的事情得他代为处理了。
展昭点点头,搁下茶杯道:“展某本想向周大人讨得一份贵县处理盗匪的名单,以作这次案件的参考。没想到周大人竟然遭此不幸,实在令人唏嘘。”
“是啊,大人对待我们下属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好人……”师爷又开始掉眼泪。
“先生节哀,现在不仅大人的后事需要先生操劳,贵县一干事务也都需要先生暂时代为费心。周大人的事情,我等也要尽快向包大人汇报。”展昭目光灼灼,一旁的赵虎等人都默不作声。
“展大人说的是。”那师爷掏出帕子擦擦眼睛,站起来说道,“大人请少坐片刻,学生这就去取大人需要的文书……”
“展大人……”赵虎看那师爷出去了,有些迟疑的开口,看到展昭摇摇头,也就闭上了嘴。
月光之下,再次踏上归途的四人一路无言。
展昭觉得他们陷入了一个局,周大人的死不过是个开端。他摸了摸怀中藏得好好的数个卷轴,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给包大人一些帮助。
话说这会儿,开封府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还没有休息。
书房里,包拯跟公孙策两人正翻阅各种书籍查找资料。
川贝端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上面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几副碗筷。他老远就冲着屋子里忙活的人喊道:“师傅,大人,王婶子让我给你们送宵夜来了。”
“哎哟!”他个子小,手上又端了个极大的托盘,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手中的托盘连同大碗就这么飞了出去。眼看包拯他们的宵夜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一条白色的身影掠过来。
白玉堂一伸手,不待众人看清他的动作,就连盘子带碗筷的接住所有东西,连大碗中的粥都没有洒出一滴。另一只手随手一捞,拎着川贝的衣领帮他站稳。真是活回去了,这碗粥居然能让他使出如影随形,白玉堂在心里小声嘀咕,罢了,要是那只猫在这里,大概也会用燕子飞来“救”他家大人的夜宵吧。
“拿稳了,下次多叫个人一起送来。”白玉堂本来想直接把东西送进去,看那小童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己,便把那托盘往他怀里一送,抱着雁翎闷不作声的靠在门边。
川贝点点头,白大人跟展大人一样温柔呢。他欢欢喜喜地跑进里间,看到公孙策努努嘴,便把脚步放轻了些,将东西往公孙策收拾出来的一张凳子上一放,拿起勺子给几人盛粥。包拯随手接过碗,目光一直没有从书籍中离开,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
“白义士, ”公孙策端着碗粥出来,私下里他们还是喜欢这么称呼白玉堂,“夜深露重,你也垫垫饥。”
白玉堂摇摇头,他才用过聚仙楼的点心,哪里会觉得饿?
公孙策也不勉强,想都不用想,这只耗子八成又在想猫。唉,也不知道展护卫那边怎么样了,他摇摇头,端着粥碗又踱了回去。
白玉堂仰头,看着在云中穿行的明月,就好像看到那人明朗清亮的眸子。让他怎能不想展昭,那个人昨晚为他运功疗伤一夜没怎么休息,后来又骗过自己跑出去办案……总说他白玉堂喜欢胡来,他自己才是个不配合大夫修养的病猫……又为了什么麻烦的案子跑那么远,公孙先生居然也不拦他……
还想跟我算账?爷还等着你回来给你紧紧猫皮!白玉堂咬牙切齿,怀中雁翎握得死紧。
公孙策收拾好碗筷交给川贝送出门,回来看了一眼院中的莲花漏,居然已经过了亥时了。想想明天还有一场怎么都不可能逃掉的接风洗尘,公孙老妈子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黑一白早点休息。
“我等包大人歇息了就去睡觉。”白玉堂瞥了一眼里间昏黄的灯光,开什么玩笑,就算不为了那只猫,白某人好歹已是包大人的护卫,职责在身,当然要保护包大人的安全,他像是那种不讲信义玩忽职守的人吗?
公孙狐狸撇撇嘴,丢下那只不听话的老鼠转身进屋。哼,说的还蛮在理,先收拾了屋里的那一个再说。对于包拯这样废寝忘食一心扑在案子上的人来说,没有设么比直陈利弊外加没收工具来的有效。
于是,白玉堂看到包大人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出了书房,公孙先生则抱着一摞卷宗书籍跟在后面。公孙策冷着脸叮嘱白玉堂回房睡觉,然后带着战利品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下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面面相觑。
看到白玉堂有些诧异的表情,包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公孙先生与本府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身为一个大夫,他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身边的亲人朋友不遵医嘱,糟蹋身体。看来本府今晚是不能处理公务了。白义士,可愿配我散散步?”
“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白玉堂把书房的门扣好,和包拯一起往住处走去。
“一直都想同白义士你好好聊聊,可惜开封府公务繁重,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倒是多亏公孙先生了。”包拯步履缓慢,倒真的像是在散步一般。
“开封府乃京畿首府,大人之责任不可谓不重。”白玉堂紧跟在包拯身后,对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大人,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是分内之事。”包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声音轻缓似喃喃自语,“五代十国纷繁战乱,割据势力互相倾轧足足有百年之久,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朝太祖开国艰辛,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经数代才收拾得如此山河,使民得意修生养息、安居乐业。我辈即便不为君王,也当为苍生,怎敢怠慢。”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白玉堂暗中冷笑,这样的话听听就罢了。世间真有愿意与他人分享权力的君王吗?太祖陈桥兵变以武起家,趁人之危夺了人孤儿寡母的天下,自然知道武将的厉害。好在太祖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学汉高祖鸟尽弓藏,一杯水酒既解了部下拥兵自重的隐患,又得了重情重义的美名。压制了武将的势力,必然倚仗文臣的辅佐,朝廷怎能不厚待士大夫呢?这样的剖心置腹的陈辞也是厚待的一种吧。不过,士大夫又有没有想过,一旦君王觉得他们也是这宝座的威胁,还会不会对他们如此的“剖心置腹”呢?
可是,还是有像包大人这样有智慧又冷静清醒的人如飞蛾扑火呢……为的就是天下苍生吧。
白玉堂突然明白展昭的感受了。这官场如大染缸一般,污浊得足以腐蚀任何一个人的正直纯善;又如冰窖一般,寒冷得足以冰冻任何一个人的热血豪情,却惟独损不得包拯一丝一毫。
包拯为天下苍生道义而奋不顾身,展昭便为了护这一方青天不惜肝脑涂地。
那他自己呢?
白玉堂微笑,看着前方渐渐隐没于夜色中的身影。
包大人,我白玉堂,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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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拿到卷宗的肯定要快马加鞭赶回开封府,可以参照加急公文的传递速度了。我查了一下资料:一般加急公文的速度是日行300里,也就是一个时辰25里,展昭他们离开祥符县二十多里发现问题返回,来回就是四十里,约是1.6个时辰。再考虑一下出城的时候不能跑得太快,怕伤到路人,进城的时候关城门了要亮牌子叫门什么的,可以算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古代两个时辰现代就是四个小时,这丧事办够快的,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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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了,进度确实有点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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