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蚕礼又称“先蚕礼”,是历朝历代由皇后主持的最高等级祭祀典礼,主要是为了祭祀先蚕西陵氏,即蚕神嫘祖。皇后以国母之尊,带领众内命妇及外命妇,亲自养蚕、采桑和缫丝,一则祈愿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二则以自身作为表率,劝勉天下女子蚕桑之事。
整个祭典不论是祭祀者还是被祭祀者皆为女子,这在众多祭典之中尤为不同。前朝便罢了,大唐开国以来,不论文德皇后,还是则天皇后,亦或是废后韦氏,皆主持过此祭典。只是不论是长孙皇后也好,则天皇后也罢,哪怕是后来风头全然盖过中宗皇帝的废后韦氏,都未曾在帝王登基之后的一年之内,便行亲蚕之礼,高宗皇帝结发妻子王皇后,在身为皇后的六年中,更从未主持过。
“天子亲耕以供粢盛,后亲蚕以供祭服。农耕与蚕桑,向来是百姓安居乐业之基础,天子亲耕,皇后亲蚕,皆是希望五谷丰登,百姓不缺衣少食,如此天下方能大安。天子初初登基,尚未行过亲耕之礼,皇后却要先行亲蚕之礼,上皇这是何意思?”
“这你还看不出来?若是天子让皇后亲蚕,那是对皇后身份的肯定,既是上皇让的,自然就是对圣人的肯定了。”
“那上皇为何不直接让圣人亲耕?”
“你啊,真是……你且说说,上皇为何总是偏向镇国公主,却最终还是把皇位传给了圣人?”
“上皇心疼妹妹,但也知道轻重。”
“这便是了,上皇向来温和含蓄,若是直接让圣人亲耕,以此来巩固圣人帝位,镇国公主感受如何?上皇还是想在这个唯一的妹妹面前有点说话的余地的,故而拐了个弯,让皇后亲蚕,就好像是说,你看,我没向着天子,我只是喜欢我这儿媳妇。”
“……上皇这是何必呢……”
“也是为了镇国公主面子上能好看些,毕竟再怎么权倾朝野,也到了上皇授意的隐退之时。”
“你觉得,镇国公主会甘心么?”
“嘘——非礼勿言。”
这两个一身浅绯色官服的官员并没发现,崔湜已经跟在他们身后很久了。他脸色微沉,收紧双拳,听这两人不再说下去,便疾步绕过,出了太极宫便上马,往镇国公主府而去。
听闻皇后要行亲蚕礼,太平公主愣了一愣。她并非没有料到李旦的态度是这样,只是当真的发生了,她竟有点不愿相信。她在这世上仅剩的阿兄,终于还是抛弃了她。阿兄以为这样便可以保她一命么?他李隆基既然已经动了政变的心思,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千百年来,前车之鉴还不多么?
“公主有何打算?”崔湜问道。
“崔郎认为,我现在还能怎么做?”太平公主自嘲地一笑,眼波似微风中昆明池的春水,随着秀眉的微挑,轻轻地漾了一下。
同样是得知皇后亲蚕一事,王珺本人十分诧异还有些手足无措:“圣人现在何处?哦对了对了,这个时辰是在明德殿批阅奏疏呢……那内侍监阿沅何在?还不快把他请过来?”
宫人正要出门,便见萧江沅如沐春风迎面而来:“萧内监来得正是时候,皇后正寻呢。”
萧江沅当即踏入殿中,拱手道:“皇后安好。”
“快免礼,赐座。”王珺忙道,“阿沅,你来了,我便安心了一半。”
“若是为亲蚕一事,皇后尽可安心。”萧江沅十分优雅地跪坐下,挺直着腰板,微笑道,“大家的意思也是如此。”
听闻是三郎的意思,王珺松了一口气,想起萧江沅是主动到来,便道:“阿沅前来是为了安我的心,还是有别的事?”
萧江沅道:“大家说,这日后宫里的事,皇后也可以正式接管起来了,上皇与薛王太妃那边,一如既往地孝顺即可,也可时常召诸王妃公主入宫一聚,不知这样说,皇后可明白大家的意思?”
皇后想了想,道:“圣人特意这样嘱托,必有自己的道理,我虽不甚明白,但一定会照做。”
萧江沅定定地看了眼王皇后——阿郎在说完这番嘱托的时候,自己嘟囔了一句,估计王皇后会如何回答,王皇后所言与阿郎所估的竟不差毫分。
心下低叹一声,萧江沅面色不改,仍是耐心地把皇后需要为亲蚕礼做的事简单说了下,答应皇后一定尽心助她后便行礼离开。她的脚步有些快,依照她家阿郎所吩咐的,一旦王皇后果真这样回答,她还要去武贤妃那里,把类似的嘱咐说一次。此番内侍省也要正式统领起来,千头万绪,她的时间着实不够用。
武观月得到消息,正替李隆基和自己暗自欢喜,十分悠闲地摆弄着花草,听说萧江沅这个时候来了,不觉有些意外。听得萧江沅来意及嘱托,武观月眸波一转,便了然了大半:“我说呢,萧内监此时应该在皇后那里才对,怎的却来找我了——萧内监方才对我的嘱托,刚刚也对皇后说过吧?”
萧江沅坦然颔首:“那是大家的嘱托,只让奴婢告诉了皇后和贤妃。”
皇后和贤妃孰轻孰重,谁不清楚?
武观月碰了个软钉子,向来对此不以为忤的她,此时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先前幼年她住在宫里的时候,想见一次姑祖母都难,这小小宦官竟可以日日相随;如今她自认不论模样风度都继承了姑祖母六七分,正想要拉拢这小小宦官,大展雄心鸿图,结果人家不仅刻意不理会自己,竟还疏离得紧。
她笑容微敛,端倪着萧江沅:“替我回禀圣人,他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贤妃聪慧。既然如此,奴婢内侍省还有事,便先告退了。”说着萧江沅便要退下。
“且慢。”武观月忙道。
“……贤妃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武观月似不经意地拨了拨花瓣:“萧内监以为,距离亲蚕礼已不足一个月,皇后既要接手管理后宫,又要时刻关心亲蚕礼一事,会否分身乏术?”
“多谢贤妃提醒。”萧江沅拱手道,“奴婢初领内侍省,的确有些手忙脚乱,也怕未能好好替皇后解忧,反倒惹出麻烦。请贤妃放心,奴婢一定尽快适应,率领内侍省及众女官,协助皇后将后宫大小诸事都打理好,尽一切所能,不让皇后有这样的后顾之忧,专心投入到亲蚕礼一事中去。”
花瓣忽地落下几片,武观月先叹了一下,舒然一笑:“那便辛苦萧内监了。也是我太过热心,自小太习惯了,萧内监不会放在心上吧?”
“贤妃只是随口一问,奴婢听了便忘了,还望贤妃不要见怪。”
“萧内监新官上任,事情那么多,平时忘了个一句两句的,有情可原。况且圣人都没有责怪,我便更不会了。”说着武观月抬头看了看太阳,“快是午膳的时候了,萧内监就算再怎么忙,可绝不能忘了亲自给圣人传膳。”
萧江沅从善如流:“若非贤妃提醒,奴婢恐怕真的要忘了。奴婢谢过贤妃,这便告退。”
离开了武观月这里,萧江沅莫名松了口气。
这位武贤妃,真是越来越像则天皇后了,更多了几分侠士一般的正直气息,可萧江沅一点都不想帮她,不帮她也不害她,这已经是萧江沅能做到的极致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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