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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本无心成为她的对手

千金传 月出 3812 2021-04-02 19:20

  宫中为婢的三年,池安儿活得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正因如此磨砺,天生早慧的她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当感受到来自宇文芳的深重杀意时,她怎不恐惧……

  小脸儿煞白的池安儿慌忙垂了眼帘,单薄芊细的身子如一片凋敝飘零落叶,于潇潇秋风中瑟瑟发抖,叩首颤声着:“奴婢知罪,求公主开恩,求公主开恩!”

  云儿心揪揪着,紧张的看着这一幕,自小伴宇文芳长大的她,如何看不出宇文芳平静眸色下翻涌着的怒意。

  宇文芳深深凝着脚下跪伏的池安儿,面无表情,声音云轻风淡依旧:“既知罪,那便说说你到底何罪之有?是罪无可恕,还是情有可原,本公主自有定论。”

  宫中历来不乏枉死之人,而最可悲的是有些枉死之人连个解释喊冤的机会都不曾有过,而现在,公主肯给她个自辩机会,又何尝不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池安儿如何不明了,立时又恭恭敬敬叩首,再抬头时,悄悄缓了下纷乱惊悸的心绪,道:

  “奴婢初时隐瞒医术,实是自认薄技微末不足与人言道,后来则是自觉身为奴婢,研习医术并非一介卑微宫女的本分才不敢与人言,奴婢虽无害人之心,却终归是藏了私,甚至苦求曹御医代为隐瞒,此其罪一。”

  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挑:这丫头自身难保,竟还想着为曹御医开脱,倒非是个冷心冷情的。

  “鹰奴被押至王庭,奴婢见他伤重,一时心软私自救治,明知他是乌猎之祸的罪魁,仍擅自为鹰奴疗治,此其罪二。”

  “奴婢救治鹰奴,却被阿巴齐少主发现从而惹下惹端,此其罪三。”

  宇文芳睨了她一眼,心有思忖:她前后几次救治鹰奴,知情者不乏长孙大人、曹御医、小鹰儿、宝儿……听曹御医所说,之后她几次悄悄救治鹰奴实是耐不住小鹰儿所求,然此刻却对知情者只字不提,倒是个不肯攀咬有些个担当之人。

  池安儿怯怯的看一眼宇文芳,俏挺的小鼻尖冒了晶晶汗滴,嗫嚅着:“奴婢被掳去左夫人处,诊出左夫人怪病为‘火肤如’,虽当时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可奴婢还是言明疗治‘火肤如’所用药材,就在公主嫁妆之一的几车药材中,奴婢不曾禀明公主便擅自将事端牵扯到公主,奴婢有罪……”

  想到阿巴齐不容分说径直拖她走时那邪侫狠戾的眼神儿,心有余悸的池安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时形势比人强,为了保命的她脱口喊出‘火肤如’,且信誓旦旦可以治好左夫人的脸,若左夫人恢复了花容月貌,自会重获大可汗佗钵的宠爱,她这是间接帮左夫人“抢”了公主的恩宠呐!

  而恢复容颜重返王庭的左夫人对谁的威胁最大?

  自是对和亲而来的北周公主宇文芳威胁最甚!

  伺候佗钵的女人太多,只看近日闹出的种种事端,个个非善类,而这些女人当中尤以这位地位尊贵的左夫人为最,虽人未露面,可手段却是阴诡!

  而身为伺候公主的宫婢,她竟敢吃里扒外“勾结”左夫人“卖主求荣”,便是被公主下令当场杖毙都不冤!

  可她真的不能落在阿巴齐小魔头的手中,当时的她,只想活下来!

  “公主,奴婢自知有罪,可奴婢初入突厥王庭从未与左夫人有过交集,此次被强掳了去为她治病也是因阿巴齐看见奴婢救治鹰奴向左夫人进了言,求公主明鉴饶奴婢一命,求公主饶命……”

  神色煞白惶恐凄凄的池安儿叩头连连,额头很快红了一片。

  宇文芳知池安儿所想,凝视着脚下命如蝼蚁的池安儿,唇边一抹浅笑,笑得苦涩:

  没有爱,哪里来得妒恨……

  若左夫人肯安安分分的只巴着佗钵的宠爱过活,她又岂会在意……

  伺候佗钵的女人太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又何妨……

  而她要的不过是那个尊贵的名份,那顶“可敦”的头衔……

  左夫人视她为对手,却不知,她本无心于成为她的对手……

  若非冷天奴,想来左夫人很快便又会多了个姐妹,真正的对手,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想到冷天奴,宇文芳明澈无波的杏眸忽的一跳,眼波流转处已是璀璨生辉,眼底里的淡漠已然消弥无踪,漫上眼底的,是一抹温柔,是那抹含着温情的笑意。

  不过短短几日,却觉有如咫尺天涯。

  眼前不觉浮现出冷天奴清冷深幽的凤眸里那隐忍着的深情,涌动着酸涩痛楚,流露出的受伤,她眼底里的温情笑意倏忽而逝,长长的黑羽睫微闪,杏眸暗,心有黯然:

  怎感觉竟是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不知他尚可安好?

  那日我断然绝决的的话,伤了他,又何尝未伤了自己?那一席话,他是否真真的记在了心头?

  自此,各自安好……也好!

  只是心,为何会酸涩生疼?

  宇文芳不觉摸向自己的心房,曾经心若止水的她早已生无可恋,如一汪失了源水的泉静等干涸消弥,然,何时,枯萎的心又着了一丝鲜活,令它复又起跳?

  静得异常的氛围令心惶惶的池安儿偷偷抬眼,却看见神色黯然的宇文芳瞳子里的那抹感伤……

  “公主,公主?”

  云儿疑惑不解的声音令恍惚着的宇文芳回了神,她抚在心房的手,缓缓垂落而下,目光复又落在跪着的池安儿身上。

  池安儿虽神色战战兢兢目露怯生生,剔透的泪珠儿在眼窝中一直盘桓打着旋儿,然禀明时却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显然,她内心远比外表表现出来的胆怯要坚强的多。

  宇文芳深深看了眼池安儿,恼这个多作隐瞒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是真,可若真要杀她,心头竟莫名生出丝不忍……

  就在宇文芳沉凝不语,池安儿冷汗涔涔之际,头顶忽又响起若空谷清灵的声音:

  “你是说左夫人的病症为火肤如?将事情说明白了!”

  “是!”池安儿忙应着。

  “火肤如,热毒……”

  宇文芳微怔:毒?

  “此毒实是一种名为‘火链’的毒蜘蛛咬噬而致,据传此毒蜘蛛细小若蚊,只生长在西域安息国的密森里,极为稀少罕见。”

  “此毒蜘蛛喜食人头皮,被其咬了脑袋通常只微痒却不觉疼痛,其毒初时不伤人命却毁人容颜,脸上朵朵红斑每日迎风长,待连成火红一片后便有如过火般焦黑脱皮,周而复始几次脱皮之后便会奇痒难耐,逼得人不得不去抓挠止痒,直至将整张脸活生生抓烂。”

  “容颜尽毁之后,身子亦开始奇痒腐烂,直至肉烂脱骨而死。”

  至于传染,那是池安儿吓唬左夫人一众人的说词。

  云儿骇然的瞪大了眼,忽觉头皮生寒伴有微痒感,手微动,可看看凝目静听着的宇文芳,强忍住了挠脑袋的冲动。

  池安儿轻声道:“奴婢虽告诉左夫人此病症乃‘火肤如’,却也未加解释是名为‘火链’的毒蜘蛛所咬。”

  池安儿见惯了宫里女人们的阴诡争宠手段,这毒蜘蛛生存条件苛刻更非漠北草原所有,出现在此,立时让她联系上佗钵的女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奴婢已向左夫人言明,此病可治能治却是不易根治,实是根治的药材太过难觅。”

  “若是不能彻底根治,便是暂时治好她的脸,也总有病症复发的一日。”

  “奴婢给了左夫人一个缓解症状的药方,虽是区区几味药材,可巫医不知也没有,奴婢便,”池安儿声音微顿,道,“便告诉左夫人这缓解症状的药材公主嫁妆里便有,就在那几车药材里。”

  “奴婢还说,煎药的步骤繁杂,火候亦甚为重要,稍有不慎药效便会受损,且,且所需的药炉等物什都在此处……”池安儿又低了声音,为了脱身,她当时所说还真有些祸水东引的感觉。

  “不易根治,本公主嫁妆中的几车药材,煎药的步骤火候……”宇文芳眸光闪,看向池安儿的目光中含了似笑非笑,“池安儿,你倒是聪明。”

  池安儿忙又跪伏重重叩下头去,嘴里颤声怯怯着:“奴婢有罪!求公主开恩。”

  “有罪?嗯,你确实有罪,其实不必本公主兴师动众的派人去救你,你自个儿就会安然脱困。

  救?

  池安儿神色微恍:原来公主竟是有心要救她……

  宇文芳突然眸色凛,点点锐利闪现,冷声道:

  “你的一身医术传自何人?”

  “是,是奴婢的父亲,”池安儿下意识咬唇,心有忐忑,“奴婢的父亲是名走四方的游医。”

  “游医……”宇文芳加重了语气,“能让御医署的曹御医刮目相看,你的医术绝非你口中的微末之技,既医术传承于你父,想来,你父亲绝非泛泛医者。”

  “不,我父亲他就是个寻常的游医。”惊急之下池安儿脱口而出。

  话出口,池安儿始觉冒犯了公主,敢失口反驳,简直是不想活了!

  岂料宇文芳并非因她的以下犯上之举动怒,反而神色淡然,只又深深盯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既是有如此高深医术的寻常游医,想来吃喝不愁,却又为何送女儿入宫为婢?”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有可能,谁家愿意将好好的女儿送入宫作供人驱使的奴婢,一个不好,死于非命,一卷破席子扔去了乱葬岗。

  池安儿一听宇文芳此问,久在眼窝中盘桓的泪立时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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