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晟冷眼环视众突厥护卫,末了,漫不经心的睨向还躺在地上被他踹飞吐血昏死过去的两护卫,引得阿巴齐的视线也跟着望去,一张尚有几分稚嫩的脸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能一脚将人踹飞吐血,这手下功夫也是可怕。
长孙晟却不以为意扫他一眼道:“在下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与土库族的少主多做寒暄,告辞!”
“你可以走,但她得留下,小爷怀疑她是鹰奴的帮凶!”阿巴齐指着池安儿。
虽对长孙晟的身手有所忌惮,可阿巴齐不愿放走打击千金公主的机会,姑姑同父亲所说的话他亦听在耳中,是这个和亲而至的千金公主“夺”了她姑姑的“可敦”之位,“抢”了原应属于他姑姑的尊荣,于他,无事掀起点浪来恶心恶心千金公主也好。
“噢?你如何断定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宫婢就是鹰奴的帮凶?”
“你没长眼吗?没瞧见她给这个贱奴上药包扎伤口?这一包包的药粉用在个贱奴身上她还真舍得,若两人私下没有勾结她为何要救贱奴?”
“她不过是心地善良喜欢乱施善心罢了……”看了看身旁一脸无措的池安儿,又睨一眼栓在栓马杆上的鹰奴,长孙晟冷冷道,“既如此,将那贱奴身上的药抹去,包扎好的伤口再解开便是!”
长孙晟对鹰奴实无好感,鹰奴已向大可汗佗钵承认是他纵“乌猎”鹰群行凶,为了报复左夫人的凌虐,更为了报复大可汗前不久将一批鹰族少女送与西域乌孙王以换取乌孙产的玄铁,这批鹰族少女的下场可想而知,心有怨恨的他便引“乌猎”群报复大可汗的女人……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鹰族有多少冤曲,但确是鹰奴纵鹰行凶险些害了千金公主,只这一点,长孙晟便不会容他。
池安儿傻眼了,她没想到自个儿救的人竟是要杀害千金公主的凶手,迎着池安儿不敢置信的眸子,鹰奴紧抿着双唇无言以对,池安儿却从鹰奴眼底里看到了愧疚和深重的无力感。
不肯罢休的阿巴齐贼亮的一对儿眼珠子在池安儿身上打着转儿:“将鹰奴绑在这儿就是为了引出他的同伙,若非早有勾结这女人怎会如此关心一个贱奴的生死,只要加以严刑拷问,相信定能让她开口吐出些不为人所知的勾当!”
“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个话?”长孙晟沉了脸。
“我……”
“你可有大可汗的令牌?”
“这……”
“既无大可汗之令又无衔无封号,你有什么资格严刑拷问侍奉在千金公主凤驾前的宫婢!”
“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婢,一只狗而已……”
长孙晟眼底里寒光闪现,声音重了几分:“她虽是低贱的宫婢,可也是北周天元大皇后赏赐与千金公主陪嫁随侍之人。千金公主奉旨和亲,千里迢迢入塞嫁与突厥大可汗为‘可敦’,莫说是无衔无封的土库族少主你,便是整个土库族也不敢对大可汗的女人千金公主不敬。至于这小宫婢,说句直白话,打狗还需看主人,她便是只狗,以你的身份也没资格动她!”
“……”
目视着长孙晟和池安儿去的背影,阿巴齐气得直咬牙,无衔无封号的他确实不敢对这位北周送亲副使动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挥袖扫开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贱奴!”回身瞧见鹰奴松了口气的模样,气急败坏的阿巴齐劈头给他一马鞭,“别以为小鹰儿能逃出我的掌心,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她和那个宫婢,不论生死早晚都是我的!”
血从鹰奴额头上滑下来,他垂了眼帘,掩去眸子里的黯然。
回头再看向长孙晟所去的方向,阿巴齐如狼的眼睛闪着残忍:爹和暌息王子一直没回来,边境似乎也没有生乱的消息传来,爹他们到底得没得手?
离王庭五里,扎木机所率商队驻扎的休憩之地。
无人处,金戈臂肘一扬,传信的飞鹰直冲天际展翅而去,金戈转身去往德亲王休憩的毡帐,帐外两名侍卫守护着,另两名侍卫一个在准备吃食另一个正在喂马。
帐内德亲王刚擦完脸,奔波一日后洗去脸上尘土令他心情也舒爽了几分。
“王爷,收到密函。”金戈将小琉璃瓶奉上,展开密函涂上特制的药水,一行行的字迹慢慢显现了出来。
德亲王凝目细看,眼底里显了一抹凝重:护卫京师的中央禁军统领肖佐被宣帝寻了个错处,不但金銮殿上当众脊杖八十更免了其职。
上柱国雷奔府中搜出与南朝陈相勾结的证据,人已削了军权获罪下狱,九族牵连被抓者已达千人,只待案子审结,天子定罪处置。
宣帝派禁军封了德亲王府的出入,明为保护病中的“德亲王”,实是已对府中重病的德亲王生了疑,只怕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
南朝陈大军异动,在南线边境与北周军队已发生两次小规模的交锋,柱国尉迟顺金銮殿上请战,实是借机意在拿到南线边境的军权,宣帝还在犹豫尚未定夺。
……
德亲王大手一握,收紧掌中密函,复摊开手时,掌中只余齑粉,轻挥手撒于空中,动作看似云淡风轻,可他深沉的眸光又凝重了几许。
雷奔,明面儿上不攀附任何势力,实则是他的人。雷奔麾下三万铁马精骑驻扎在岐山,若三万精骑西上,快马加靴只需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京师长安,京师长安若有变,这三万训练有素的铁马精骑可是一支快速勤王之师。
至于中央禁军统领一职,更直接关乎京师长安的安危,中央禁军统领的位置绝不能旁落它人,肖佐,不能倒。
德亲王写下几份密函,特制药水涂抹后封于琉璃瓶中交于金戈,金戈转而以特殊方式将密函送往漠河边镇,再由那里的亲信将密函分送各地。
待金戈再回帐后,德亲王已坐在毡毯上品着香茗,奉茶的侍卫出去后他注意到金戈眸子里的忧虑,知他心有所惑,德亲王淡淡出声:“可还是在想那个年轻人?”
“王爷,那个冷天奴绝非偏居一隅的布衣草民……”金戈虽心有不服却也给出了切实的评价,“我与他交手,他刻意隐藏师出所从根本瞧不出他的路数来,可他分明经由高人传授,内力深厚功夫了得,而且此人头脑敏锐阅历更是不凡。”
踢云乌骓,夜明珠雀引,亲王府侍卫统领专用的绑腿用料,一介布衣草民怎可能有如此见识?
“王爷您此次私出京师深入漠北,这小子识出您得身份,我怕他……”
“金戈,你可知‘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身边的那个权谋之士?”
金戈一怔,旋即点头,“王爷说的可是冷潇雨?今日迎亲大典初时卑职转了一圈儿,也悄然观察过‘尔伏可汗’身边的这个中原人,他穿着中原服饰一眼便能认出,长发掩额就露了半个巴掌大的脸,可也能看出他长相阴美乍看倒像个女子,可那眼神儿总透着股阴寒戾气,怕他发现,卑职也没敢靠太近。”
金戈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滞,“冷天奴,冷潇雨?王爷,难不成,冷天奴他就是……”
“不错!”
“坏了!”金戈大眼一瞪急了,“王爷,这小子已然知晓您的身份,阿史那摄图和冷潇雨岂不也……”
德亲王神色平静如初,缓缓道,“冷天奴若有心于本王不利,突厥兵也早该到了,便是佗钵得知,现在两邦交好和亲大典在即,本王身份尊崇,他便是有心相‘请’也会以礼相待不至撕破脸面。”
“至于冷天奴……”德亲王沉吟着,眼前又现了那年轻人黑白分明澄澈真诚的眸子,“他有言会留宿‘弥途峰’几日不去参加迎亲夜宴,分明就已言明,他无意吐露本王的身份行踪。”
其实当冷天奴自报姓名时德亲王就想到了冷潇雨,五年前,他曾派人深入突厥、靖州和建州调查过冷潇雨其人,毕竟一个能助阿史那摄图登上小汗王乃至获封‘尔伏可汗’的权谋之士不容小觑,一向对突厥动态敏感的德亲王岂能不查:
冷潇雨,北周靖州人,长相俊美文武双修,初看到他的画像时德亲王惊愕不已,他的脸竟与凌九霄有着五分的相似,若非所有的信息指明冷潇雨同凌九霄没有半点干系,德亲王必定要亲会此人。
二十多年前这个走镖讨生活的年轻镖局掌门人得罪了权贵,以至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携孕妻逃亡漠北草原,后其妻难产而亡,其子得保,取名冷天奴。
冷潇雨祖上三代皆为官家刀笔吏,其外祖家更是名流世家所结交者不乏权贵,只可叹,其外祖家一夜之间惨遭横祸,满门被屠成了建州一桩奇案,其父赶往建州料理后事时却离奇坠马而亡。
家门巨变,四处游历的冷潇雨不得不回靖州年纪轻轻挑起家门重责,后开镖局也是赢得盛誉在外,若非得罪权贵也不至于流落漠北。
不过事看两面,如今冷潇雨为“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筹谋倒也不是一桩坏事,他助摄图做强击败几位兄长成为部族封地的小汗王,又厉兵秣马扩充军力赢得威信终成为统领一方的“尔伏可汗”,如此锋芒显现尚能取得大可汗佗钵的信任,足见其人的谋略还是有过人之处的,而最重要的一点,佗钵意图贪享“供奉”无意挥军中原,而拥兵自重的摄图能在此点上同佗钵保持一致是最好不过,想来也是冷潇雨的功劳,至少,可以为中原的危局争取些时间!”
中原危局……德亲王眼皮蓦地一跳,不觉自问:一个年轻气盛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真就没有挥兵中原的野心?便是有这个野心,那也得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夺得突厥大可汗之位!
“明日一早就走!”敛去思绪的德亲王又淡淡道。
“王爷……”
对于金戈,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德亲王总多了几分的耐性,“今日迎亲大典上,若是有心要来人也早该来了。本王不能出面,你们几个再前去查探一番也只会多一层的危险,毕竟汝南公和长孙晟都认得你,一个不慎便会授人以柄。”
当金戈躬身而退后帐内复归了安静,德亲王静静的坐着,幽若深潭的瞳子凝望着某处久久眸光未有稍移,眼底深处茫然中透着缕苍凉悲伤。
德亲王不知的是,五年前他所调查之人正是如今他苦苦所寻之人,只不过冷潇雨的身份太过完美,竟让他寻不出半点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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