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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只想做那奈何桥下的幽幽弱水

千金传 月出 5495 2021-04-02 19:20

  左夫人现在后悔了,更是心有恼怒!

  后悔听从儿子暌息的劝说令自个处在了此时的难堪境地!

  恼怒高绍义出的馊主意,还蛊惑了她儿子,让儿子说服了她接受这馊主意!

  高绍义明明说千金公主见了举止神态颇像她的弱水后会忌惮妒心起,会坏了心情,而见到那个被她杖责发卖了的原赵王府的女奴彩儿,更会心中惊疑不定,止不定会乱了方寸,骑射时失了水平,失了准头……

  可实际情况呢?

  实际上是她这个被宇文芳明晃晃挑衅了的左夫人乱了方寸!

  面对她眼神里的求助,一脸被震惊到了的大哥冒乌顿是指望不上了,连个眼风也没给她的儿子暌息也是指望不上了,可……

  那个弱水竟然朝她笑,她朝她笑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在明晃晃的嘲笑她吗?

  她忍着妒心和不甘,亲手将水灵灵像朵开得正好的娇花儿似的,甚至一张脸美得不比宇文芳少的弱水推到大可汗面前,她竟然这样回报她?竟敢嘲笑她?

  可,似乎又不像!

  左夫人定晴细看,弱水脸上并无嘲讽讥笑色,可那弯起的红艳艳的唇分明是在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末了,在它人注意到之前,弱水眼波流转,转了视线,却正对上宇文芳一对儿清凌凌的杏眸。

  显然,宇文芳是将她和左夫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看在了眼里,她眸光虽淡淡,却令弱水感到一种睥睨之姿,对方似站在云端上的仙子,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她这个凡尘中的落拓女……

  弱水脸上强挂着一抹得体的笑,然眼底里已是森冷一片。

  她也曾是爹娘的心头肉,掌中宝,也是知书达礼的京师贵女,是他们宇文一族,是当今的宣帝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一切!

  她一脚原已踏进了鬼门关,却硬生生被救了回来,她欠高绍义一条命,原本心如死灰的她,是高绍义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奈何桥下孟婆亭前,多少亡魂不愿喝下那碗孟婆汤,不想忘却前尘未了心事,可她,却想前尘往事尽忘,来世也不愿再托生为人再生受一次悲喜苦乐,她只想做那奈何桥下的幽幽弱水,那淹灭一切的黄泉水!

  ……

  到底是左夫人,再是心思百转,再是心跳如雷,却是咬牙硬撑,输人不输阵!

  一脸肃容的她,乌涂涂的两眼目光沉沉,明明背着皮质箭囊,视线却落在宇文芳背着的金纹皮箭筒上。

  还没等她开口,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的默吡叶护的妻子心有意会,立时又高声道:“既然是比赛,那箭和弓当然是要用一模一样的,我可听说中原的一些巧匠专门在弓箭上下功夫,射出的箭呐,可比一般的箭远的多!千金公主,你可敢将你的弓和箭给左夫人一用?”

  宇文芳颇为无语,睇了眼一副你定是在弓箭上动了手脚的神态的默吡叶护的妻子,懒的开口搭理她,丢份儿!

  只随手取下金纹皮质箭筒,顺手抛向左夫人。

  刚要从鞍侧摘弓袋,左夫人已讪讪笑道:“只借用千金公主几支箭就行了。”

  宇文芳都懒的说话,只用行动表达了她的心怀坦荡和不屑,左夫人再厚脸皮,也不会伸手接她的弓。

  毕竟左夫人手上的弯弓是大可汗送给她的,那代表的可是荣耀。

  她放着大可汗的弓不用,连弓带箭的用人家宇文芳的,那也是打大可汗的脸啊。

  若是连弓带箭的都借了来,却输了,更丢脸丢大发了。

  宇文芳的箭是三棱白羽箭,左夫人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和她平日里用的长短份量相差无几,悄然深吸了口气,在佗钵等一众热切看过来的目光中,纵马飞奔,准备一展骑射风采。

  这是在突厥王庭,毕竟是地位仅次于“可敦”的左夫人,于突厥一族,自是希望左夫人胜出。

  当然,也有各怀心思的诸如庵逻王子、玷厥、摄图等人对左夫人的箭术不以为然。

  宇文芳提马在旁,静静作壁上观。

  自左夫人极力邀请她参加骑射赛后,常来和小飞玩耍又外加蹭饭的乌库利少主就主动和她碎碎念着,说什么他阿父阿母说了,左夫人的骑射是王庭中女人里面最棒的,不是吹捧,是真得很厉害,百步之内百发百中……

  不过他阿爷说冒乌顿汗王曾说过左夫人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不过因为十箭只能中五六,心高气傲的左夫人就不愿在人前表露,虽然说能射到一百五十步甚至在男人当中都是了不起了…

  宇文芳心知她拉拢苏尔吉汗王起了效果,这是苏尔吉汗王借乌库利之口给她提醒呢。

  果然,赛场上,左夫人明明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却只字不提,估计是憋着心思欲先看看百步射程比赛的结果,若是和她旗鼓相当,止不定就会提议再次加大射程,想出其不意给宇文芳个“惊艳”。

  既然左夫人有所保留,宇文芳便直接打掉她的幻想,提出了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且三箭齐发。

  高头大黑马上,一袭惹眼的火烧云猎装的左夫人,纵马狂奔,经栅栏外弱水所在的位置时,她下意识看去,竟又迎上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

  见她又看过来,弱水忽勾了勾唇,不为人察的朝她点点头。

  心有莫名的左夫人还没理出个头绪,胯下坐骑已掠过,打起精神的她双眼死死盯视着一百五十步外撒脚丫子狂奔的十个高举靶子的马前奴……

  弯弓搭箭,三枚羽箭已在弦上,她眯着眼,紧抿的唇就似她手中紧绷的弓弦,紧张而沉重,她的手心,已是汗湿……

  三箭齐发,她真没试过啊!

  这搭箭的姿势怎么弄怎么别扭啊!

  宇文芳,你好好的个皇家女不绣点帕子什么的玩儿什么骑射啊?

  你不是故意的吧,故意学这些,一早就憋了心思想嫁给大可汗,抢我男人!

  若宇文芳知她这些诡异愚蠢的想法,定忍不住淡定的性子要啐她一脸。

  可左夫人还真是生气了,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宇文芳,她怎至于被逼到这份儿上,怎至于要众目睽睽下出丑啊。

  罢了,能射中一箭也是好的啊!

  瞄准的时间有些长,场外被栅栏隔着的大可汗和一众看客亦目光复杂,紧紧盯视着场中飞奔的火红身影,现场静的诡异。

  乌涂涂的瞳子死死盯着狂奔着的目标,面色沉沉,唇紧绷,心怀恨意的左夫人咬牙切齿的终开弓射箭,三支齐头并进的羽箭疾飞而去……

  嗯,没有直直射向目标,而是,中途突然就散开来……

  可最后竟然,齐齐射中了目标。

  三支羽箭,射中了三个靶子!

  三支羽箭似三支军队,一支直取中军,左右二侧的羽箭虽半路散开,却也齐齐射中“中军”两侧飞奔着的靶子。

  两个高举着靶子的马前奴还好些,倒是那个之前被宇文芳“射”倒的马前奴,瞅瞅左右两侧高举着正中红心箭靶的同伴,再抬头瞧瞧自儿高举的靶子上的那支白羽箭,心内暗暗叫苦:明明十个马前奴,怎净往他脑袋顶上射啊?

  射箭的左夫人也傻眼了,两眼直勾勾盯着瞳子里映出的三个靶子:她明明,她明明是准备保一个靶子命中啊,命中中军的那支她心里倒还有点儿谱,可另外两支,不在她意料之中啊,那两支,分明是后劲不足,要坠地的啊……

  宇文芳眸光也突地一跳,马背上的她不觉凝了眉,她人在场内,自是比栅栏外的人看得更清楚,左右二侧的羽箭,明明是后劲不足啊,且便是勉强射到一百五十步,也绝对是失了准头的,可怎么就?

  全场静的诡异。

  似乎众看客们也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只除了知情者和眼神锋锐看出了门道的。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眯了眯,若有所思。

  冷天奴眸光陡然一利,犀利的眼刀扫过对面栅栏左侧某处,只见乌压压的人群中一片静寥似无异动。

  冷天奴低声吩咐一直寸步不离杵在他身边的殃,扬了扬眉,目光示意:“盯住那边,若有人敢对千金公主出手,将人揪出来!”

  殁忙低声应道,他亦发现了端倪,可于他,初时并不在意,又不是针对少主的,不过此时听少主所说,越发警惕起来。

  还是默吡叶护的妻子先反应了过来,尖叫声响在半空,似比她自个得了头名都激动般尖声大喊:

  “中了!中了!左夫人中了!三箭齐发,三箭都射中了啊!”

  赛场上报赛况的小兵卒撒脚丫子跑过三个插着羽箭的靶子,而后颤着嗓子高声报:“左夫人,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箭靶红心,中!”

  似沸水入油锅,人群沸腾了。

  “好,好好!太好了!不愧是我冒乌顿的妹子!”冒乌顿汗王两巴掌拍的“啪啪”响,咧着大嘴大声叫好,更冲着场内的宇文芳一扬粗壮的脖颈子,转眼又看向目瞪口呆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笑得越发肆意张狂。

  刚要张口叫好,兴奋溢于言表的佗钵大可汗忽就眸光一暗,他又一次被人截了胡,且那最后一句,怎听着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再看向场中马背上依然四平八稳,其实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左夫人时,佗钵目露了狐疑之色,左夫人的箭术,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很……

  这精准的箭术,难道她竟对他也有所隐瞒?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父罕,”不知何时暌息已到佗钵身边,冒乌顿方才张狂的最后一句他就知不妙,果然,父罕脸色有些难看,而且再看向场中的左夫人时目光里已然露了几疑惑和审视,他立时补救,一脸笑呵呵的他大声着,一字一句道,“我阿母在虎丘养病时闲来无聊,日日纵马骑射打发时间,箭术是越发精准了。”

  声音一顿,不动声色看了眼周边大眼瞪小眼支椤着耳朵听着的一众人道:“我阿母自幼擅骑射,半年前她更是能射到一百五十步了,这您是知道的,没成想,养病这些日子的苦练,倒是令阿母的箭术更有了十足的准头,连我这个儿子,都自愧不如呢。”

  暌息的话说的有技巧,只提一百五十步,却是不提射的准头。

  见大可汗点头,众人越发高声赞叹:原来半年前左夫人就能射到一百五十步了,还射得那么准……

  收到暌息目光示意的哈纳云也立时点头若鸡啄米:“是啊是啊,左夫人养病的时候整日里拉着咱们这些奴射箭,那射得,又远又准,一百五十步才到哪,我们左夫人还能射得更远呐!”

  还能射得更远?

  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暌息嘴角一抽,不禁瞪了眼腆着胸脯,一副与荣有焉,张嘴就敢大言不惭的哈纳云。

  哈纳云吹归吹,可那极为肯定,理所当然的模样倒也打消了佗钵所疑,左夫人本就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再加以勤练习,准头十足也不是没可能啊。

  此时场上的左夫人已从恍惚中回过神,听着四起的叫好议论声,乌涂涂的瞳子也闪了亮光,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她提马向前,视线莫名的又望向弱水方向,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弱水抬头看来,嘴边含着一丝笑意,又朝她略一颔首,那神情,与周边激动的人群格格不入,似乎对她的“百发百中”根本就不感意外。

  “这彩头啊,到底是没落到外人手中!”默吡叶护的妻子激动的脸都红了,毫无掩饰的白了眼宇文芳,笑道,“我开始就说嘛,突厥王庭里谁人不知左夫人精骑射,左夫人若不上场,这彩头被谁夺了去我都不服!”

  “看看,果然就是左夫人胜出!”

  不及佗钵宣布赛事结果,默吡叶护的妻子竟然就给输赢定了性。

  雨晴和云儿齐齐看向自家公主,却见提马悠哉过来的宇文芳脸上不着一丝情绪,只是那微凝着的柳叶眉,瞳子里的怀疑之色,让熟知她的雨晴和云儿意识到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乌库利少主向宇文芳碎碎念左夫人的骑射本事时,雨晴在旁听得清楚:明明一百五十步之距,十箭只能中五六,且还是单箭,如何就突然射技突飞猛进?这事透着蹊跷啊!

  心疼宇文芳被人暗暗贬损的云儿立时扬声道:“我们公主三箭齐发,正中红心,在场的只要是有眼睛的可都看得清楚,同样都是命中靶心,怎就是左夫人胜出了?”

  宇文芳心内喟叹:云儿是为她鸣不平,可若论起来,三箭齐发,射中三个不同的靶子确是略胜一筹啊。

  不及佗钵出声,雨晴瞪着迷惑不解的目光忽道:

  “我们家公主自幼为了将字练得有风骨,不惜自十岁起就忍痛负重,日日腕上臂上绑着铅块儿练字,日积月累,长年下来,不但字练得有风骨,入木三寸,这射箭也是射得远准头十足,不成想,左夫人只养病不过区区几个月,竟然就能达到我家公主成年累月的效果,当真是令奴婢们开了眼,若非亲见,只听旁人说,奴婢们还只当是开玩笑呢。”

  一听宇文芳竟然十岁时便负铅块儿练字,佗钵和众人惊愕不已,看向宇文芳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复杂:难怪竟有这等臂力和腕力!

  默默注视着宇文芳的冷天奴则只觉心疼,眼前似乎浮现出小小的女童目光坚毅,伏于案前,一笔一划的书写着……

  雨晴的话虽未直言左夫人弄虚作假,可却句句透着质疑,众人岂能听不出。

  左夫人心中有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对上宇文芳清凌凌的杏眸,不觉眼角一抽失了声,就这一停顿的功夫,倒是被默吡叶护的妻子抢了先,她指着雨晴冷笑道:

  “你个女奴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左夫人当众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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