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色撩人。
虫鸣枭啼,幽远寂寥。
胡杨树下,桃花酒香。
然那孤影长长,对月独酌,双颊酡红,已是熏熏然的佳人儿却是柳眉蹙,目色恍,红唇抿,百般滋味在心头……
“公主,夜已深,还请公主早些回帐休息。”隐忍不住的安加利拆终上了前,抚胸一礼,目光扫过案上三个歪倒的空空长颈银酒壶。
夜已深?
只手托香腮,微眯着眼,似遥望明月冥想出神,又似昏昏欲睡的宇文芳眼底里波光微动,双瞳有一瞬间的茫茫然,末了,仍有些醉眼迷离的目光看看安加利拆,又看看那弯明月,幽幽道:
“什么时辰了?”
“禀公主,已是丑时。”雨晴忙道。
“丑时……”宇文芳怔了怔,低声喃喃,忽红唇弯,笑得无力,“时辰果真不早了,是该歇了。”
人若要来,早就该来了。
他难道不知她在等他吗?
他会不知吗?
莫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下了?
是了,定是被什么事给绊下了。
她为他寻着借口,神色显了丝疲倦,唇边的笑容却越发大了,笑得寂寥:
天奴,你不辞而别,我在等你……
你回来了,我还在等你……
可为何就等不来你呢?
“回了!”宇文芳黯然道,扶案起,广袖挥,酒壶倾倒,玉杯坠落,清脆声响中脚步踉跄的人儿险些摔倒,雨晴和云儿忙不迭一左一右扶住她,看着双瞳泛了红,醉意上了头的公主,两人皆是心疼不已。
一旁的安加利拆不动声色收回脚步,那欲接住险些跌倒人儿的手,悄然放了下来。
“雨晴……他没来。”宇文芳半个身子倒在雨晴怀中,醉眼朦胧的杏眸一抹水光闪,低似呓语的声音满含委曲,呢喃在雨晴耳边,“他……怎就不来呢?我,在等他啊……”
雨晴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傻公主啊,终又把自个给陷了进去!
这大半个月,公主虽不说什么,神色也平静如初,可她感觉得到,公主的心实是紧张不安的,任谁一觉醒来,痴情爱恋的话言犹在耳,耳鬓厮磨的人却不见了影踪,这能不害怕紧张么……
如今人回来了,却似个没事人般不来相见。
雨晴暗暗咬牙:她早就瞧出冷天奴不是个好的了,看似是个清冷的,实是个沾三粘四的,身边两个青梅竹马的应珠和思依不说,却又几次三番动作终勾走了公主的心,如今他竟还赠“蛇香”给宇文姿险些间接害死了公主,今夜又有个亲亲热热大叫他“汉家小子”的凝佳,这冷天奴,真真并非是个良人啊……
雨晴越想越心凉,却若无其事般扫了眼周边,强笑着大声道:
“公主,您若是喜欢这草原的夜色,明日再来赏看便是。” 公主啊,您别急,今日人不来,说不得明儿就来看您了呢。
“对对对,这日子啊,还长着呢,”另一边的云儿忙点头,轻言细雨着,“什么好景致公主您都会看得到。”公主且请放宽心,您总会如愿以偿的,不急在这一时啊。
“呃……”
呕吐声忽起,宇文芳身子蓦地的一颤,下意识抚上胸口,只觉胃似火烧,又似翻江倒海吐意汹汹……
“雨晴,我好难受……”
话未落,宇文芳已弯了腰身吐了起来。
于是乎,在安加利拆紧张的目光中,雨晴和云儿及一众宫女手忙脚乱的动作着,雨晴紧紧搀扶着俯身呕吐不止的宇文芳,云儿则忙不迭轻捶着她脊背,宫女们又递帕子又忙去端水漱口……
这一通吐啊,直吐得宇文芳身子颤双腿都发了飘……
“可是公主饮酒过多伤了脾胃?”云儿急了,公主今夜连饮了三壶“桃花酿”,虽说“桃花酿”入口香醇绵软适合女儿家饮用,可也是会醉人的呀,公主呕吐不止,甚至连早前所吃的夜食都吐了出来,担心伤了公主脾胃的云儿抬头又吩咐一宫女,“快,快去准备醒酒汤。”
转而又吩咐另一个宫女:“去传池安儿,告诉她公主身子不适,带上药囊针包等物什速速前来。”
自从确认了池安儿医术了得,云儿更乐得吩咐池安儿,毕竟同为女子,问诊时倒不比曹御医来得忌讳多。
“公主,您可还好?”眼见着酡红酒色熏熏然的公主因呕吐不止脸色竟开始泛起了白,更因不舒服而紧皱着眉头,雨晴边给她擦拭着溢出眼角的泪水边焦急道,“可还要吐?”
“好……多了,”已是吐无可吐的宇文芳似乎没了什么气力,声音柔弱的令人心酸,可便是这样,还在宽慰着两个心腹侍婢,“酒水吐出来舒服多了,雨晴,我困了,想安置了。”
“好好,这就扶您回去安置了。”雨晴和云儿小心翼翼扶着宇文芳回返华丽丽的毡房。
毡房外,看着一众宫女出出进进,安加利拆神色紧,整个人似上了弦的弓,绷着身子立在那儿,目光沉沉的他盯着厚厚毡帘,似是要透过毡帘看清内里情形。
“那酒闻着可真香,我还以为千金公主酒量好的很,没想到也就这样儿,三壶美酒啊,这都给吐了,真是可惜……”
护卫中的一个小队正自恃同安加利拆都尉关系近,忍不住可惜道,话未尽,却在安加利拆冷嗖嗖的眼刀下戛然而止。
金丝楠木雕花床上,喝了几口醒酒汤,仅褪去了外衫的宇文芳已沉沉睡去,雨晴则拿着被温热的水打湿的罗帕,动作极尽轻柔的为宇文芳拭面,擦去唇边的呕吐残渍……
池安儿匆匆忙忙的赶了来,一头青丝只随意的用一根丝绦挽起,她人正睡得香便被失了稳重的冬儿从被窝里给“拽”了起来……
池安儿还以为公主出了什么大事,这忙不迭的赶了来,来到毡房前,就见执守在外的安加利拆都尉紧绷着脸,双目阴沉沉的,都比这夜色暗黑了几许,唬得池安儿更是心惊胆颤了……
鼻间嗅到浅浅酒香,再看看公主沉睡的面容,池安儿不由松了口气:虽说公主眉宇拧,睡的颇似不安,可并不见病容啊。
然待把过脉后,池安儿松了的那口气又倏地提了起来!
见池安儿小眉头都拧成坨了,整张小嫩脸儿都皱了起来,本就忐忑不安的雨晴和云儿心越发悬了起来,紧紧盯视着池安儿,齐齐问出了声:
“情况如何?”
“公主可还好?”
池安儿似没听见,只心内暗暗惊诧:
这,怎会这样?
和亲大典尚未举行,公主好似并未同大可汗圆房啊……
可,怎竟有滑脉之像?
算算这日子,该是在旗兰猎场时有的,可,听云儿姐姐说,公主与大可汗有“战约”,两人一直各扎各的帐各射各的猎,否则公主也不致被毒蛇群给围了……
“池安儿,你家公主长得美是美,可怎就讨不了大可汗的欢心?她都来王庭这么久了,到现在也没被大可汗睡了,这都成左夫人她们嘴里的笑话了,都说大可汗其实并不喜欢她,既然我将宇文姿勾结左夫人在旗兰猎场上害她的事说了出来,我自是希望她能好,她好了,小鹰儿和鹰族那些人就有活路,小鹰儿这些人有活路,鹰奴就高兴,鹰奴高兴我就高兴,池安儿,你不是医术很高明么,怎不给你主子和大可汗用点儿药,帮你主子讨大可汗的欢心呢?”
当时池安儿只觉哈纳云所说太过粗俗骇人,可现在再一想,只觉头皮发乍。
“池安儿,你倒是说话啊!”池安儿迟迟不回应,雨晴急了,不由提高了声音,“公主情况到底如何?可是因饮酒过多伤到了脾胃?”
“呃……”回过神的池安儿眨巴眨巴眼睛,定了定心神,道:“且容我再仔细把把脉。”
她这一句,更令雨晴和云儿提心吊胆了:
曹御医夸池安儿天资过人,把脉之术尤在他之上,只一搭上指,便知病情几何,可怎她现在把着公主的腕脉不放啊?
这是否表示,公主的情况真真是不妙啊?
眼尖的雨晴注意到池安儿额头沁出的一层细汗,双唇紧绷几成直线,看在眼的雨晴,心,忽就沉了下去。
池安儿收了手,默默的看着沉睡中的宇文芳,心内暗暗叫苦: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她入宫三年,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有些事,不知是福,有些话,不说乃幸啊。
可不说的话,这事儿迟早也瞒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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