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声响,“哗愣愣”铁器沉闷声音响在促狭的小毡帐中令人心头压抑。
哈纳云伸手按下因惊骇下意识欲挣扎起身的鹰奴,黑长眉斜挑,冷笑道:“你这是在等池安儿?别动,小心你的伤口!”
“你刚说什么?为什么池安儿来不了?”不过是起身的简单动作,却牵扯到伤处,额头已浮了层痛汗,顾不得其它的鹰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哈纳云,惊急追问,“什么千金公主一死宫女们就得为她殉葬?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进毡帐,一直强忍后背鞭伤疼痛,欲将自个的美丽展现给鹰奴看的哈纳云黑亮的眼睛里浮了阴郁,按着鹰奴两肩的手不觉加重了力度,令有伤在身的鹰奴疼的浑身痉挛,不禁深深锁了眉宇,可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仍紧盯着哈纳云不放,似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一切。
“哈纳云你放手,你伤到我们族长了,放开他!”
初时被哈纳云所说吓了一跳的执失律使劲甩了甩脑袋,似要甩掉这可怕的消息,眼见哈纳云动了手,他转身将抱着的几大包吃食放到不远处那个类似于矮案的大些的木质树墩上,回身撸起破烂的袖子就准备去拖哈纳云。
“族长,她在胡说,你可千万别信她的,她不喜欢池安儿,所以故意这么说……”
“执失律,你眼瞎啊!没见池安儿没来吗?”哈纳云反唇相讥。
执失律抓向哈纳云的手一顿,而哈纳云已松开了按着鹰奴两肩的手。
“鹰奴,我这也是一大早听冒乌顿汗王对左夫人说的,昨日王庭里热闹大了,一二三四……”哈纳云煞有其事的掰着指头,“加上被她下令打死的三个宫女医女,昨日千金公主一共杀了七个人呐!”
杀了七个人!
鹰奴和执失律齐齐倒抽口凉气。
“千金公主疯了,”哈纳云弯了唇角,笑得幸灾乐祸,“冒乌顿汗王说她疯得要寻死,而且她也受伤了,似乎伤得很重,她一死,池安儿她们还不得给她殉葬啊!”
“不过你放心,小鹰儿她没事,鹰奴,为了你我也会想办法不让小鹰儿给千金公主殉葬,至于池安儿,她现在……”
哈纳云忽收了声,黑亮的眼睛瞅着定定看着她的鹰奴,心内又高兴又泛了酸楚:他终于肯正眼,认真的看她了,可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你怎么不说了?”正听得紧张又稀里糊涂的执失律急了,不由跺脚,“你把事情说明白了!”
哈纳云没搭理执失律,只是瞅着鹰奴,扁着丰润的唇,神色幽怨的她黑亮的眼睛闪呀闪,似无言诉说着什么。
鹰奴注意到她瞳子里的期盼,下意识别开目光,片刻的静寂后,又回转视线,淡粉色的唇轻动,似艰难的开了口:“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刚才是不是扯到了伤口?”
哈纳云神色动,咧嘴而笑,伸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晶莹,笑嘻嘻道:“我就知道,鹰奴你是关心我的,你都看到了我疼是吗?刚才把执失律那笨家伙拔拉到一边儿去用了些力,扯得伤口又疼了。”
“比起被抽得下不了地的阿巴齐,我就只挨了三鞭子,没事儿!”哈纳云碎碎念着,“别说,池安儿的伤药比巫医那些臭烘烘的烂药糊糊管用多了,今天我已经能起身到处走了。”
提及池安儿,鹰奴澄澈的眸光显了黯然。
“鹰奴,你好好看看我嘛,我好不好看?”哈纳云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微微侧头,作娇羞状,把玩着鬓前垂垂而下的几条乌黑小辫子,转了个圈儿,展示着她丰盈的姿态,末了,冲着鹰奴抿唇一笑,笑得腼腆。
瞅着哈纳云故作中原小女儿家的姿态,听着她拖着长长尾音撒娇的声音,执失律一个激灵,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暗暗道:她还是大大咧咧的时候正常。
鹰奴强忍着心中焦急,却也认真的又上下扫视几眼,略一点头:“好看。”
哈纳云两眼放光,惊喜过望,瞬间丢掉摆姿势时把玩着的小辫子,扑到毡榻前,兴奋道:“鹰奴,你真的觉得我好看?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
哈纳云本就不是个丑的,描眉画眼又穿上这么惹眼的红,别有一番塞外女人的野性美,如何能不好看?
鹰奴淡淡看了她一眼:“是好看,可也太张扬了,左夫人会不高兴。”
“呃……”哈纳云脸上的笑容一僵。
“阿巴齐挨了抽下不了地,左夫人因池安儿不能来给她治脸心中肯定也不痛快,你穿得这么张扬,还一脸喜气洋洋的,小心扎了有心人的眼再抽你一顿鞭子。”
原以为实话实说会令哈纳云扫兴甚至翻脸,谁知鹰奴一抬眼,竟见她大眼睛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只目不转睛笑嘻嘻的凝望着他,满脸愉悦和欣喜。
鹰奴眸光一滞,拧眉又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看在眼的哈纳云也不生气,只笑眯了眼满足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嘴里不说可是心里是有我的!”他在为她着想,她怎会不明白。
此时,心有快活的哈纳云表现对鹰奴爱的方式就是将那些吃食一股脑的抱了来,堆在毡榻上,伸手打开一只皮水囊,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将鹰奴的脑袋抬起来,鹰奴刚想“反抗”,稍一动,忽又顿住了,由着她动作,由着皮水囊抵上了他的唇。
“哈纳云,你走开,我来,我来喂我们族长……”执失律上前想抢过那个皮水囊。
这个讨厌的哈纳云,总是抢他照顾族长的活儿,哼,总是趁机摸族长令族长生气!
这不,又摸上了族长的脑袋!下一步就好摸上……哼,有他执失律在,哈纳云你别想得逞!
“执失律,你皮子痒了是吗?还想再回到臭哄哄的地牢里?”哈纳云回眸瞪向执失律,连她自个也没觉察到,此时她那对儿兴奋喜色依旧的瞳子里的威胁没有多少力度。
执失律却是个鲁莽的二愣子,怒道:“哈纳云,你别想用我来威胁我们族长,不就是一条命,大不了我不要了,只要我在这儿,你就别想欺负我们族长,你给我起开……”
执失律不怕再被关回阴寒黑漆漆的地牢慢慢被饿死渴死,他怕的是族长孤立无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也没有,可眼睁睁着族长受气被哈纳云胁迫他更受不了,他可记得清楚,以前哈纳云是怎么折磨族长的,左夫人和她次次都把族长玩弄的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执失律,吃你的胡麻饼去,把浆酪也吃了。”急于知道王庭里详细状况的鹰奴不想执失律再惹毛了哈纳云,想将他打发出去。
“族长……”
“还不快去?”
“噢。”执失律虽是个倔强的,可见族长生气,面对族长凌利威严的目光,心有敬畏的他默默的垂了脑袋。
执失律嘴里答应着,却不肯退出帐,只蹲在一边,黑黢黢的手抓着张胡麻饼,边赌气似的啃上一大口,边喝一口泛着点点黄的白色浆酪,两眼直勾勾盯着哈纳云的动作,像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随时给哈纳云来上一爪子。
哈纳云得意洋洋的瞅了眼神色憋屈的执失律一眼,不再搭理他,只关心着臂弯里的人,放温柔了的声音道:
“鹰奴,你伤的那么重,可得好好补补,瞧,我给你带来的鹿血,都是现杀的,还温乎着呢!”
说着就给鹰奴喂了一口,鹰奴只觉口腔里瞬时弥温着血腥气,不由紧了眉头。
“我听冒乌顿汗王说鹿血最补身子,我姐姐就经常煮给他喝呢!”
又是一口灌进嘴里,鹰奴感觉满嘴的粘稠中有点咸。
“阿巴齐受伤,这几天都在宰鹿给他补身子,我也挨了鞭子,当然也得补。”哈纳云得意道,“我刚看见他们宰鹿,立马跑过去抢了一皮水囊鹿血,还拿了个烤好的鹿头和一大块儿鹿肉呢,可惜鹿鞭是留给冒乌顿汗王的,不能拿……”
“咕嘟——”又是一大口,鹰奴险些被呛着,感觉回味有一点点甜,可更多的是恶心。
哈纳云满脸可惜道:“要不然,我一准儿拿来给你吃,那个啊,可是大补,补男人的,我姐姐没少做给冒乌顿汗王吃。”
鹰奴险些喷了:这个哈纳云,她倒底知不知道自个在说什么?那东西能随便乱吃么?还有这什么鹿血,也不能这么个灌法啊……
可为了知道想知道的事,明知道自个体虚不能喝这些大补之物,也不能扫了哈纳云的兴致,只得忍着,让她心气顺了,把话讲明了……
果然,心情大好的哈纳云将昨日王庭里发生之事详述一番,讲得眉飞色舞,就如她身临其境一般……
最后说到大可汗牙帐里的唇枪舌战时更是禁不住啧啧出声:“鹰奴,你不知道,那北周送亲正使说的话啊,把大可汗的脸都气的乌黑乌黑的……”
许是受辱的千金公主求死的态度令汝南公宇文神庆心有激愤,一向白胖笑脸以和为贵的他在牙帐里愤慨激词:
“如今和亲大典未成,北周送亲使团尚未离去,送亲正副使还在突厥王庭,我北周的公主便已遭受卑贱的马前奴和一干突厥将士的公然挑衅和侮辱,若是送亲使团离去,公主孤立无援,还不知公主会受如何的羞辱折磨,说不得,真是冤字当头,含悲饮恨一杯毒酒便香消玉陨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本使定会向我北周今上据实以奏!”
“说什么制造诡异血祭祭坛的死士藏匿于北周送亲的虎贲精卫中,简直是一派胡言!执送亲护卫之责的虎贲精卫们人有没有擅离你们圈出来的扎营宿地,你们层层把守在外的将士会不知吗?”
“宫女冬儿的双莲出水银步摇被偷,早已禀明公主,如今却被个意欲为主子阿索里报仇的女奴栽赃陷害,既如此,它日有人偷了在坐诸位或者你们家眷的物什,之后再栽赃加害,岂不人人自危?”
“千金公主金枝玉叶之身是何等的尊贵,怎会冒险去悄悄见什么陌生的男人,放着身边亲信不传递消息而亲自出面,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等荒诞之词也有人肯会相信?”
“若是大可汗不严惩当事人,不给本使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不给千金公主一个合理的交待,本使也不得不护送公主和嫁妆返京,毕竟,和亲大典尚未成,本使也担不起公主自戕的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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