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走到这里时正看见宇文姿望着率兵而去的骨修登背影出神。
暌息的方向只能看见宇文姿侧面面容,半副线条优美却略显单薄的侧脸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寒白,神色更是变了几变甚是丰富,初时如受了惊吓般的骇然,之后慌张狐疑、愤怒冷涩直至现在的平静沉思……
她的小脸儿就如变化多端的漠北草原,时而阴沉乌云堆聚,时而风停云散晴空万里……端详着她妩媚却多姿的神色,暌息王子犹疑的看看早没了踪影的骨修登人马去的方向,末了,定定凝视住宇文姿。
两名侍卫早发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然这两人倒是未有什么动作,只一个望着郡主出神,另一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宇文姿凹凸有致的身子扫个不停,乱草般的络腮胡中露着的紫红厚唇还时不时的吧嗒几下,似盯着盘香喷喷的烤羊肉正琢磨着从哪里下嘴?
回过脸的宇文姿乍然撞入暌息王子漆黑如夜幕的瞳子,不由唬了一跳,漂亮的丹凤盯微眯,迅速回想着自个儿方才可露了什么不妥之处?否则这人怎看着她却是如此一副颇有深意的眼神?
凝望着宇文姿几缕青丝拂面越显娇俏媚惑的小脸儿,暌息心头蓦地一动:
她和她公主姐姐一样的美,只不过,一个美得大气,一个美得柔媚。
一个恬静淡漠似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动不了她的心神,似遥不可及的画中人;一个则表情丰富鲜活生动,那斜飞上挑的乌浓黛眉,警觉的小眼神儿,紧抿着的娇嫩红唇,尖俏的小下巴,怎么看怎么入了眼……
而当视线转向冒乌顿时,宇文姿整个人立时感觉不好了,这人瞳子里的欲望明晃晃太过扎眼,想忽视都不成。
看见笑得邪气往她肉里盯的冒乌顿不觉便想起欺辱她的斯古罗仳,一股憋屈的怒火陡然窜至火头,宇文姿丹凤眼里腾地杀意起……
暌息王子神色蓦地一凛,再定晴细看,却见宇文姿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扫过二人,似方才那滔天的杀意根本就是他的错觉般。
两名侍卫暗自戒备,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几句,他之前见过这两位,自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听在耳的宇文姿头不抬眼不睁,心下则悄然嘀咕:原本是佗钵最器重的儿子暌息王子和大舅子冒乌顿汗王,这两人,不能得罪,还是避开为妙。
“时辰已不早,我们也该回了,走吧。”
早被一脸凶悍相的冒乌顿明晃晃往肉里盯的眼神吓懵了的宫女,软着两脚悄然往侍卫身后缩,见郡主发了话,心下一松,忙打起精神侍在侧跟着走。
“郡主?”
“姑娘可是千金公主的妹妹宇文姿郡主?”
见宇文姿要走,暌息忙开口,颇有中气的声音传了来。
宇文姿装听不懂,片刻停顿也不曾,只径直而去。
两侍卫和宫女并不懂突厥话,见郡主不搭理对方,他们自是不做理睬,只护着郡主而去。
“哈哈哈……”
冒乌顿见状,咧嘴哈哈大笑,会汉语的他却只用突厥语对暌息道:“看来她听不懂突厥话,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暌息,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可别说舅舅不教你,你可听好了,小美人听不懂,那你便去做!上去,直接将人抱怀里,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做到她懂,做到她明白!”
宇文姿脚步一顿,掩在广袖中的手险些将自个儿的掌心给抠下块儿肉来,眼前不禁晃动着斯古罗仳那欲火似焚的丑态,身上似乎仍感到那头“肥猪”压下来令她几近窒息的沉重,她身子不禁微颤,心里这个恨呀:这些该死的蛮夷!畜牲!冒乌顿是吧?你给本郡主等着,若有机会,本郡主定宰了你!
按下心头杀意,宇文姿昂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像个骄傲的天鹅般继续前行。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宇文姿举动的暌息眼睛一亮:
她,好像听懂了冒乌顿所说!
她,很生气?还是很害怕?没瞧见身子都在悄悄的打着颤。
嗯,我还是喜欢她挺直小身板,扬着脖颈子傲娇的姿态,就像脾性骄傲不肯受他束缚的小马驹……
“快去啊,你再不去人就走了!”冒乌顿急火火的道,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架式,如果暌息王子硬要了千金公主的妹子,再将她妹子留在突厥捏在手心里,还怕千金公主敢不顾忌不听左夫人的话?嘿嘿……
暌息王子浓眉微拢,似没听见冒乌顿所说,只若有所思的盯着兀自前行的宇文姿,他心忽生了丝颓丧感,他今年十八,正是最好的年岁,相貌更兼具了父母最优秀的部分,深眼挺鼻,长相英俊威武,面皮也不黑,反而呈健康的栗色,可以说在突厥男儿当中他算得上是颇为出彩的一个,可为何一个两个的都视他如无物?
千金公主,这个目下无尘的大美人,看向他时,明澈如星转的瞳子似乎在看他,他却知,她根本未将他看到眼里去,甚至瞳子里璀璨的眼波都不带一丝波动的。
而这位生有一对儿漂亮丹凤眼的妩媚郡主,是认真的正八经的看了他,可也只是看了两眼,然后,然后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难道被众多草原女孩儿巴巴示爱的他就如此不受中原漂亮女人的待见?
莫名的,自信一直满满的暌息忽的对自个儿引以为傲的皮相产生了怀疑……
“刚才率兵过去的是骨修登头领!”暌息王子冲着宇文姿的方向忽大声道,“他的双生子哥哥斯古罗仳大头领莫名失踪,他刚发现了线索,这正率兵去找呢,相信很快就能查清事实真相!”
骨修登?
双生子?
发现了线索?
难不成冷天奴露了马脚被骨修登发现了?
糟了,会不会牵连到我?
不对,暌息王子为何要如此说?
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却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
宇文姿脚下不禁又是一滞,虽她并未回头,且旋即又若无其事般兀自而去,可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思量无数。
她果然懂突厥语!
她果然是感兴趣!
注意到宇文姿脚下停滞的动作,暌息不禁会意的牵了牵唇角,宇文姿之前变幻多姿的表情令他敏锐的察觉到她对骨修登似乎有兴趣甚至是怀有敌意,故而便索性多说了两句,果不其然,她果真是听在了耳。
“暌息,她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不是会说汉话么……”冒乌顿疑惑的看看已远去了的宇文姿一行,又瞅瞅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暌息,奇怪道,“你跟他说骨修登干什么?便是她看上了骨修登,只要你喜欢,你抢来就是,管她看上的是谁?”
暌息看看咂巴着嘴的冒乌顿,眼底里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不快,道:
“舅舅,宇文姿可是千金公主的妹子,正八经的北周皇帝封的郡主,我劝你还是收敛着些,别看中那些北周宫女和女乐就下手抢,我瞧着千金公主可不是个软性子任人欺的,否则就不会从塔弥若手中救下宝儿,从阿巴齐手中‘抢’去小鹰儿和那个小宫女池安儿,从我父罕手中救下鹰奴,更从你手中‘夺’了韶花阁女乐。”
“她……”冒乌顿大眼一瞪,心有不服。
“舅舅,”暌息加重了语气,“比起我们要做的事,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事成,什么样的女人我暌息不会双手奉上孝敬你,只是现在,别因小失大让我父罕同你我离了心!”
冒乌顿本不服气还欲争辩什么,然暌息后面的话又令冒乌顿甚感欣慰,不由咧嘴大笑,更重重的拍了拍暌息肩膀:“好外甥,有你这句话,舅舅为你倾尽人马和心力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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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房,层层帐幔隔出的内室,四名宫女分列两边,眼观鼻鼻观心在帐外静立值守着,帐内,沉香木雕有鱼戏并蒂莲花间的美人榻上,已换下赛马时沾了浮尘的风氅和裙衫的宇文芳正看似惬意的眯眼半躺着。
云儿挥手令两名伺候着的宫女退下,拿了个美人捶跪坐在脚踏上轻缓温柔的捶打着宇文芳的双腿,为她解去骑马后的酸乏。
“公主,你现在可放心了吧,”云儿笑道,声音柔柔,“曹御医的医术果然了得,用得又都是宫中御药,眼见着雨晴姐姐的伤势已大好,曹御医说了,只这身上头上的痂一退,皮肤便能恢复如初,连撕毁的头皮也不会看出曾受伤的痕迹,雨晴姐姐心牵公主,若非您又过去按下她,只怕今儿她就要过来服侍公主您呢。”
“我总算是去了桩心事,”宇文芳睁了杏眸,轻舒口气,“还好没留下伤痕,你和冬儿也要小心着些,虽你们身上的伤处轻,可用药也要仔细着,莫不可因伤轻而轻怠,女儿家的容颜和身子最是马虎不得,否则日后怕是寻不得好人家……”
宇文芳声音一顿,不觉又喟叹出声:身在漠北草原,举目望都是些身着兽皮言行粗鄙的粗糙汉子,哪个又能配上她家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雨晴和云儿冬儿呢?
“公主,我和雨晴姐姐早就说定了的,我们不嫁,此生一直要陪着公主的,除非公主不要我们了。”云儿语出坚绝,自请随公主出塞的那日,她便打定了主意,生死相随,不负公主对她的活命和培养爱护之恩。
“傻丫头,”宇文芳不由伸手抚了抚云儿温润的小脸儿,似长姐劝说妹子般温言柔声道,“成婚生子你们此生才圆满啊。”
“可若是心无所爱,为成婚生子而出嫁,云儿宁可不嫁,只愿一生服侍公主左右。”云儿红唇微嘟,似任性似别扭,只有在宇文芳和雨晴面前她才会露出孩童般天真撒娇的一面。
想想当初对公主甜言蜜语恨不得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兆陵候”麂文泰,还不是说弃就弃,最后更是百般推诿不愿再见公主一面……
再看看所谓爱赵王妃入骨,十里红妆动京师的赵王爷,赵王妃红颜未老他便左一个美人又一个侍妾的往府中抬,甚至连辰夫人那种卑贱婢女出身的都下得了嘴……
有权有势的这般,无权无势的亦是如此,赵王府那洒扫处的老赵头,不过是比普通百姓家能多吃上几顿荤菜罢了,家里明明有妻有子,却同浆洗间的一个粗使婆子勾搭上了,真真是个猫就贪腥……
若是她真要嫁,那便要寻得如德亲王贺知远那般情深义重的男人,德亲王妃已去了这么多年,位高权重的德亲王却还孤单一个,一直为逝去的爱妻守身如玉,可这般深情的男人,世间又有几个?
毡房外,蓝木珠和阿赫娜同四个宫女一起,分列两边垂手微躬身,耳鼻观心静静的立着候命,她们两个也算是伶俐的,学得几日礼仪举止已是有几分模样,若不挑剔,倒也还能唬唬外人。
不远处,是两队突厥护卫,看似正认真的执护守之责,然不断偷觑斜过来的视线暴露了他们心有骚动。
蓝木珠冷眼看着,不禁有种一群狼保护几只小羊羔子的感觉……
蓝木珠又悄然收回目光,刚敛了心神微低了头,就听见有人匆匆跑了来,耳边跟着传来仓惶的女子颤声:
“救命啊,我的主人病了,病得很严重,求求你们,让我见千金公主,只有千金公主能救我主人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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