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栏有点儿嫌弃:“官子你这字有点儿丑啊,可惜了这扇子。”
官子道:“就是要弄成这样才有趣,就是有点儿对不住扇子的主人。”
金井栏不解:“这扇子谁的?怎么给你了?”
官子笑道:“别人请我给写个扇面。”
“啊?让你写?”金井栏指着那扇子,“你的字都写成这熊样了,这不糟蹋东西吗?”
官子笑出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的,先借着用用,聚墨轩有品相差不多的,回头我再给人家买一把。对了,刘青州要是不使坏,你也好好下棋,不许把这东西拿出来,知道吧?”
金井栏点头:“懂,凡事得占理。他先不仁,我才能不义。”说完蹲下来捶胸:“可是我真想先不仁啊。”
这个时候,上午的第一场对弈终于全部结束,各级棋手淘汰掉一半,席笑庸、沐琪等四位拿了烂柯令的棋手尽数胜出,沐云笙险胜对手,席兴业不慎败北。
没过多久,钟声响起,第二场对弈开始。
金井栏入场,坐好。抬眼看着对面刘青州,对方也正眯缝着眼睛打量他。
刘青州是个黑乎乎的小胖子,笑容里带着股油腻劲儿,他用袖子抹了把汗,笑嘻嘻道:“这都入秋了,还这么热。金贤弟,承让。”
金井栏客气道:“刘兄,请多指教。”
“嘿嘿,”刘青州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们可说好了,该下棋下棋,可别一点儿小事就麻烦执事大人。”
金井栏心道:这厮想干啥?这是丑话说在前头,然后好使盘外招啊。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太多,金井栏执黑先行,啪地落下一子,刘青州嘿嘿笑了两声,也应了一手。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十几手,刘青州道:“金贤弟,你这棋下得挺慢呀,每一手都想那么长时间啊,你是不是怕我?”
金井栏道:“我这叫考虑周全。”
“真愁人,”刘青州故意叹了口气,道:“贤弟性子这么慢,这要传出去,娶媳妇也难。嘿嘿嘿,随口一说,贤弟别恼。”
见金井栏还在冥思苦想,刘青州又说:“要我看,挣扎也没用!你早点儿认输多好,咱俩都省事。”
金井栏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心道:平时只要本妙手张嘴说话,谁都能气个好歹,没想到今天还遇上对手了。他刚要还嘴,又想起官子让他平心静气的事,定了定神,先不理刘青州,而是认真思考如何布局。
刘青州一见这小哥情绪毫无波动,眨巴眨巴眼睛,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发出很舒服很响很绵长的声音。
“啊————”
在那一刻,金井栏特别想抓起茶盏塞刘青州嘴里。
他狂任他狂!忍了!金井栏理顺了思路,啪地落下一子。
刘青州见金井栏还在忍耐,又开始新一轮作妖。他抓起扇子,哗哗哗扇着风,嘴里嘟哝个不停:“这天儿真热,金贤弟你是不是也很热,来来来,哥哥给你扇扇风。”
金井栏眼观鼻鼻观心,牢记官子的话,心思全扑在棋盘上。
“太热了太热了,金贤弟,你可千万别胖成我这样,怕热不说,还比别人多用不少布料。哎呀金贤弟,我这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贤弟你等我一会儿啊。”说着,刘青州弯腰脱了右脚的鞋,接着慢悠悠把右脚搬到左腿上,又脱了袜子,还哈腰闻了闻。
一阵风吹过,刘青州的味道随风扑面而来,那叫酸爽!金井栏差点没吐了。
刘青州嘿嘿笑道:“金贤弟别嫌弃,味道也不是很大,闻一会儿也就习惯了。”说完,还用刚才脱袜子的手捻起一枚白棋敲在棋盘上。
金井栏又气又急,连连朝梁观那边望。刘青州嘿嘿笑道:“哎呀,金贤弟莫怪。我的脚在鞋里汗津津的,太委屈了,拿出来透透气,小事情,这是小事情。哎呀,好像惹得金贤弟不高兴了。”
金井栏气得直咬牙,执事大人目光能望到这里,可惜是看不到刘青州脱鞋的,这边一喊,那刘胖子把脚往鞋子里一塞,来个死不认账,反倒是自己无理取闹了。金井栏翻了刘青州一眼,不理对方挑衅,只低头琢磨棋局。当整个局面了然于胸,这才嘿嘿一笑,边落子边说:“刘兄,您平日里经常给脚丫子透气吗?”
刘青州得意一笑:“对呗。”
金井栏道:“这还没把自己熏死?皮糙肉厚,果然耐熏。”
刘青州变了脸色:“什么话?!我自己的味儿,早就习惯了。”
金井栏叹了口气:“这都能习惯,也好,一日三餐,权当咸鱼腌菜就饭吃。”
刘青州扬扬眉毛:“我也觉得挺好。”
金井栏笑笑:“我断定,刘兄鼻子肯定有病。”
“谁有病?我就是耐熏!”刘青州急了,“耐熏也是本事知道吗?不仅我耐熏,我媳妇也耐熏。”
金井栏摇摇头,“嫂夫人挺不容易啊,好在刘兄现在出门在外,嫂夫人这几日不必受此荼毒。如果某天遇上个清隽少年,没有恶习,脚又不臭……”
刘青州大怒:“说什么呢你!”
“嘿嘿。”金井栏在棋盘上敲下一子,笑道,“随口一说,刘兄别恼。”
刘青州气得够呛,掏出扇子哗哗地扇。
“刘兄,你有扇子,我也有。”说着,金井栏拿出扇子,唰地摇开,慢悠悠扇着,那嘚瑟模样,谁坐在他对手的位置上都想掐死他。
最可气的是,那扇子上歪歪扭扭写了六个字:“清粥,小菜一碟!”
清粥,青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啥意思啊。
最烦人的是,字旁边还画了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一碟看不出来是啥的小菜!
字,极丑!画,更丑!
刘青州气得说都不会话了:“你你你……欺人太甚!”
金井栏嘿嘿嘿地笑,摇头晃脑唱到:“晨起一碗清粥,能消宿醉残酒,试问小二哥,各色小菜可有?知否,知否,胖子吃光没够!”
刘青州气得脸都青了,九禾的这位招数比自己还多啊,我说怎么一直叨叨咸鱼腌菜什么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扇子上那六个字,分明就是说刘青州是小菜一碟!还有这乱七八糟的歌,唱得什么玩意儿!词填得不怎么样,还跑调!
刘青州一拍桌子:“九禾的,跟我使盘外招呢!”
金井栏嘿嘿笑道:“刘兄别恼,你看我就给你唱支小曲儿,你咋还生气了呢。”
刘青州忍无可忍,站起来朝着梁观的方向大声道:“梁执事,这个九禾的使诈!”
“不许喧哗!”梁观走了过来,刘青州一指金井栏:“梁执事,他出言不逊!”
梁观皱皱眉,并未说什么。
刘青州急了:“他使盘外招!”
梁观认识金井栏,中午的时候和小官子一起来借笔墨的年轻人,是小官子的朋友。他瞧了金井栏几眼,这年轻人面带微笑,手中扇子合上的,整个人谦逊有礼,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梁观又看了看刘青州,最后把目光落在刘青州光着的脚丫子上。
金井栏道:“梁执事,谁使盘外招,一目了然啊。”
刘青州心里大叫不好,光跟这金小哥打嘴仗了,竟然忘了把鞋穿上,这味儿还飘着呢,正好让梁执事抓了个现行。
梁观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们二人瞧,刘青州这回真冒汗了,金井栏也有些心虚,讷讷地不知怎样才好。
梁观道:“继续下。”
“啊?哦哦。”刘青州忙捻了白子,这时候再看棋盘,不由大吃一惊。不对啊,明明是开局占优啊,怎么这会儿成了局势堪忧了?不是自己在干扰金小哥吗?怎么自己反被他干扰了?
这盘棋大局已定,刘青州想要奋力厮杀,终究没能力挽狂澜,只得投子认输。
最后,刘青州对着金井栏深深一揖,“金小哥,你太厉害了,我不是说棋,我是说你那扇子和那首小曲儿,太恶心人了。”
金井栏也作揖:“刘兄,还是比不上你的脚。”
“不不不,金小哥过谦了,我以后只要想起你这两样,就想吐。”
“刘兄,对不住,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以后常洗脚啊。”
俩人互相恶心了一会儿,金井栏回了休息区,场上大部分棋局还未结束。官子一见他回来,站起身道:“咱们走吧。”
“这就回?”金井栏颇为不解,“那边沐姑娘还没下完呢,不等她吗?”
官子笑了笑:“你还管得挺宽的,我去那边瞧了一眼,沐姑娘这局没事,跟她下棋的大兄弟眼神那叫深情款款,一颗心都在沐姑娘身上,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再说,她下完棋,也得跟她姐姐一起复盘。咱们先回,免得一会儿碰上席家那几位。倒不是怕他们,实在是烦得很。”
金井栏道:“好好好,那一会儿回去你再帮我复个盘。”
官子道:“这一局跟本不用看,你和刘青州下得都不怎么样,俩个人变着花样嘚瑟,还能有什么好棋?”
俩人离开座位,一路出了烂柯院,往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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