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像是在为了如音洗刷证据似的，天上的星辰与月亮便全都躲在了厚重的乌云之后，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绵绵的细语冲刷掉了人间的这些烟火，让天地中多了些清新的气味。

　　公子赋回到寝殿之中，端正的坐在蒲团之上，随手就捻起了一卷兵书来看。

　　少刻，廊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公子赋知道是如音来了。

　　每日这个时辰，如音都会过来伺候他看书，或是替他磨墨，或者是替他剪烛，直到他要睡下，才会退出寝殿去，今日自也是不例外。

　　果真，不出片刻，如音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娉婷的少女手中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和甜汤走至他身旁，盈盈一拜，那纤细的腰肢宛如杨柳一般。

　　在不知不觉当中，这个曾经相貌平平无奇的小丫头慢慢长成了京都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她的眉毛像是被春风吹拂而过似的，不经修饰，便已经是精致美丽，一双眸子宛如是清澈的浅溪，泛着淡淡的灵光，鼻梁又挺又翘，朱唇宛如蜜桃，单看之下仿佛五官的每一个部分变化都不大，但组合在一齐，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饶是宫中有着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女佳人，比起眼前的如音来却都要稍逊一筹。

　　“爷。”如音稍稍欠身，把糕点和甜汤放在了他面前的矮桌上，温声提醒道，“这是音儿方才做的荷花糕还有荷花粥，能清凉解毒，更有补脾养胃的功效，是音儿专程给您做的。”

　　公子赋闻声，朝着面前瞥了一眼，但见白玉碟子上摆放这六只雅致的糕点，统统都是荷花状的，此时正泛着腾腾热气，他能闻到一丝清甜的香味。荷花粥则是盛在了白玉盅里。

　　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看见清淡的，倒也是令人食欲大振。

　　前阵子他脾胃不顺，吃不下什么东西，不想她倒是有心了，竟一直记挂在心中，还亲自做了这荷花糕。

　　公子赋微微一笑，倒也没急着开动，而是眯着眼问：“音儿，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本候吗？”

　　如音怔了怔，显然是被问住了，思索了片刻才道：“回爷的话，没有。”

　　“再仔细想一想。”公子赋不紧不慢的提示。

　　如音抿唇，公子赋的话里分明还有别的深意，莫非是……前几日自己去会见林大夫的事情被爷发现了？

　　不，不会的。如音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倘若是那件事的话，爷此刻便不是这幅和颜悦色的面孔了。可是如音想来想去，能让公子赋突然之间兴师问罪的，也便只有这种可能了。

　　如音的手心里顿时冒出了涔涔冷汗，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索片刻后，她还是跪了下来，主动认错道：“爷，音儿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

　　她深知公子赋的脾性，此时认错许还能挽回局面，钥匙等到爷来揭穿她的话，彼时就来不及了！

　　如音慌乱的垂下脑袋。

　　这两年来她小心翼翼，从未犯过什么大错，看来这一次要因为莫予痕的事而被打回原型了。不过，她早已是变得聪明，不会再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无论发生什么，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既是知错了，下次不可再犯了。”公子赋淡淡道。

　　如音正在为公子赋的平静而感到奇怪，便听他又继续说：“念在你与小七是初犯，且今日是中元节，本候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往后要祭拜亡人的话，便去府外去拜吧。”

　　如音眨了眨眼，原来爷指的是方才她与小七在池畔边上烧纸钱的事儿，无怪乎他的神情这样平和。好在她没有愚蠢到事先把林大夫给供出来。

　　如今想起，如音还是觉得浑身浸满了冷汗。

　　“是，音儿以后不会再犯了。”如音卑躬屈膝，丝毫也不敢怠慢。

　　公子赋静默了片刻，这才拾起一块荷花糕细嚼慢咽了起来。荷花的香味沁人心脾，清清甜甜，耐人寻味，这两年来，她除了变得越发漂亮了之外，连厨艺也比以往增进了不少。

　　现在他的嘴都要被她给惯得刁钻了，有的时候就连宫中的御膳也引不起他的食欲。

　　今日之事若不是如音自己主动认罪的话，他很有可能不会就此轻易的饶恕她。

　　“对了。”公子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舒展眉梢，又吩咐道，“去替本候准备几套干净的换洗的衣裳与行李。本候明日要用。”

　　如音眨了眨眼：“爷明日要出远门吗？”

　　公子赋出门已经算是寻常之事了，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外出一趟，如音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从来都不会过问，只是每每都会在他出门之前细心的备好行李。

　　“嗯。”公子赋颔首，想了片刻，还是叮嘱道，“本候不在的这些时日，府上的事务便全都交给你一人来处理了。若你实在处理不过来，交给秦实便是。”

　　如音一怔，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爷虽时常外出，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正式交代过她任何事。

　　“不知爷这一次要去几日？”如音终究还是问出了声。

　　“许是几日，许是几个月。”公子赋沉思着答。

　　如音十指渐渐紧缩，指骨间的血色一点一点的退败下来：“是，音儿知晓了。音儿这就去准备。”

　　如音说罢，便已是毕恭毕敬的退出寝殿，不多时，她便捧了一只包袱过来，奉给了公子赋：“爷，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放着吧。”公子赋执着书卷，头也没有抬一下。

　　如音恭恭敬敬的放下，却并未马上离开，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烛光摇曳，空气中静默得隐约还能听见烛芯发出来的哔啵之声。

　　虽然爷每次看书的时候都是这样宁静，可如音却觉得今日的宁静之中似是带着一丝异样。她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异样，只觉得心中翻涌着躁动与不安的情绪。

　　时光便这样静静的流淌而过。

　　就在如音伺候完公子赋洗漱，替他更换寝衣之际，公子赋忽得开了口：“明日本候便要去边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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