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

　　听到这个遥远而又接近的名字，如音愣了片刻。

　　她的手正在为公子赋宽衣解带，结果方触碰到他的衣襟，就听到了他嘴里说出了这一段话。

　　如音的身上和脸上不断的冒出了冰凉的汗珠，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爷对她的考验，抑或只是个巧合。她的指尖略微一颤，不慎就接触到了公子赋的滚烫的胸膛。

　　灼热的体温震得她浑身微微一僵，连思绪也跟着有些涣散了。

　　如音不知晓，她这些细微的神情此时全都被公子赋尽收眼底。公子赋薄唇微抿，眼底的神情有着一瞬间的怔忪。如音方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骤然仿佛是回到了两年之前，那个刚把她带回府里的时候。

　　公子赋忽的放松的笑了，继而又道：“如今边城民不聊生，深受胡人的困扰，朝中推选不出人选来，便只能由本候亲自去了。”

　　公子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如音说这些，只是当他反应过来时，嘴里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如音一怔，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登时翻飞着复杂的情绪。

　　“怎么这样匆忙？”愣了半晌，如音才自言自语似的叹道。

　　公子赋挑了挑眉：“自古以来，战事从来都是变幻无常的，哪里有让人提前准备的时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沙场之上，能不能活下来便要看平日里有没有认真的操练了。

　　如音低头屈膝，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表情来，只脆生生的说：“那音儿便先在此祝爷击退胡人，凯旋而归！”

　　“嗯。”公子赋轻轻颔首，走至床榻边，就没再说话。

　　如音知晓他这是要休息了，吹了灯，蹑手蹑脚的将门合上，独自一人走出了这座富丽堂皇却又冷清至极的寝殿。

　　月光似水，将苍黄的土地照得宛如是苍青色的水底，微风拂动之际，地上的影子伴随着半空中的树枝一齐在沙沙摇晃。

　　如音望了望这深沉的天色，又看向了寝殿的两旁。

　　在公子赋所居这一座寝殿的左侧，乃是秦实居住之处，此际灯已经暗了下去，徒留下一片无尽的黑暗。而在寝殿的右边，则是她与小七所住的小寝殿，月色把这一座精致的建筑勾勒得仿佛是月宫里的琼楼玉宇，琉璃瓦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刺得如音的思绪略微有些飘渺。

　　这一座小寝宫是爷后来专程为她休憩的，里里外外都是气势恢宏。只是，小七没有来之前，她自己一个人住着只觉得倍加的森冷，直到小七来到府上，她央求公子赋让小七跟自己住在一起之后，她才觉得这偌大的屋子有一点温暖的气息。

　　卧房里的宫灯还亮着，如音知道小七还在等着她。

　　此时此刻的她，思绪宛如潮水一般翻涌不止，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公子赋说的话。

　　他要去出征了，要去边城去打仗。

　　一想到打仗这两个字，如音脑袋中的画面全都是腥风血雨、血肉模糊的，这样的画面叫她心头一紧，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是担心吗？

　　如音蹙了蹙眉，勉强平息内心的澎湃，最终才步履坚定的走回自己的住处。

　　一推开门，却只见小七已是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小七的姿势七扭八歪的，就连被子也没有盖，看得出来是等了她许久，实在太困才先睡下的。

　　如音的眼神在看到小七的那一刻变得格外的柔软，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温柔的拉起被子替小七盖上，睡梦中的小七嘟哝了一下小嘴，便又浑然不觉的继续睡了回去。晚上时那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此时一片祥和。祥和到甚至能看清楚肌肤上那粉嫩的茸毛。

　　如音微微一笑，心中十分安宁。许是因为自己已是不复天真，所以她就分外的希望小七能维持着这一份难得的无邪和单纯。

　　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像当初那样，不知何为人心险恶，不知何为世事残酷。

　　如音就这样凝视着小七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她不会醒来，这才走至一旁的木箱前，打开箱子开始收拾行装。

　　这一晚似乎过得特别的漫长。

　　公子赋一刻也未曾合过眼，天方蒙蒙亮时，便已是翻身而起，穿好了搁置已久的戎装，在秦实的陪同下赶往城郊去领兵赶路。

　　精神抖擞的汗血宝马踏着晨露，从公子府的大门一路飞驰到了北郊。

　　北郊之外，早有三千骑兵排列成了方阵在等待着他。

　　因着路途遥远，公子安便只先从京城拨了三千骑兵给公子赋，并承诺剩余的几万精兵将会在他抵达变成之后在边城的军营里等着他。

　　公子安既是铤而走险选择了硬仗这一条道路，自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

　　他一面采用了罗国公的法子，先在边城那边释放了一部分的奴役和流放的武将，让他们将功赎罪，边城从来都是流放之地，在那边衙役里扣押着的罪人只怕要比变成的百姓还要多，如此以来，就有了足够的兵将先奋力拼杀一番。

　　阿布诺虽然狡诈，但到底是凡夫俗体，在前几次硬仗之中，阿布诺的确是靠着诡计占了上风，只是在大梁勇士的奋力顽杀之下，也折损了不少兵卒，公子安大胆的猜测，阿布诺敢出此狂言的原因是因为他也已经厌战了，长久的战争消耗的不仅是人力，更是一个国家之财力与物力。

　　大梁到底是地大物博，财力雄厚，若是论持久战，大梁未必会输。

　　只是长久的战乱到底会影响民心，为了黎明与江山着想，都需速战速决。

　　公子赋坐在马背上，勒紧了缰绳，三千骑兵见了他，纷纷齐声唤他，士气振天。

　　公子赋微微颔首，目光却是瞥向了空荡荡的城门。

　　因着战事紧急，今日来送行之人便只有江啸与几位年迈的武将，他挑了挑眉，凤眸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条线。

　　江啸发现他迟迟还未动身，不由上前问道：“侯爷可是在等什么人？”

　　公子赋一怔，这才从城门处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刻，竟然还在想家里的那个丫头？

　　不过……他昨日分明是告诉了她自己要出征边城的，她竟是不来送自己一程吗？

　　“没什么。”公子赋扬唇一笑，又唤过了秦实，交头接耳的吩咐了一句，“府中之事便交给你与如音了。”

　　秦实恭敬的抱紧双拳，应道：“是。”

　　“出发！”

　　公子赋喝完这两个字，便没有再多做停留，率领着军马，浩浩荡荡的去往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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