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银褐色的大地上,就像是在地面上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霜。
公子府后院空旷的空地之上,犹可听见水浪摇晃的声音以及沉重而疲倦的脚步声。
公子赋端坐在寝殿之中,眼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有鱼有肉,有蔬菜还有汤,菜已经放了许久,此刻差不多都冷透了。
他端着碗,却是迟迟也没有下筷,对着烛火迟疑了片刻之后,公子赋还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快步走至窗户旁边,悄然推开了窗子。
他只开了一条缝隙,足以让外头的月光洒进来,也足以让他看清楚月光底下那名孱弱的女子。
小丫头身子瘦弱得像是只小野猫,但夜色的清辉却掩不住她眉宇之间那股旺盛的倔强。
从早晨到现在,她真的一刻也没有停下来歇息过,就这样默不作声的一趟又一趟的搬运着水桶,连半个字的怨言也没有。
他刻意挑了只漏了的水桶给她,为的便是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开始抱怨,不想,这个如音却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执拗。
公子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捡到了一个稀罕的宝贝,抑或是摊上了一桩坏事。
窗外的清风徐徐的吹刮了进来,伴随着淡淡的花香。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巧的响动,公子赋凤眸轻眯,发出了质问:“浮生阁那边如何?”
公子赋虽未曾转身,但那个来人还是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用最尊敬的声音道:“回禀侯爷,浮生阁里的八百死士仍在加紧操练,如今阁主一职暂由秦成接管。侯爷所交代的十名暗卫,不出五日就能加派过来。”
“嗯。”公子赋低吟。
来着正是秦实。
秦实办事,公子赋向来都是放心的。秦实随了自己五年有余,这五年来,他不晓得替自己入过多少虎穴,闯过多少龙潭,音儿由他来管教,是最好不过的。
“从今日开始,你就住在东边的那座小屋。”公子赋负手立在床前,平淡的吩咐。
“是。”秦实应道,抬头之际,目光不由得被那窗外之人吸引了去。
但见在凄凉的月色之下,许如音正用双手死死的拎着水桶,步履踉跄的往前走着,她这走路的姿势着实滑稽,可秦实却笑不出来。水里的水桶大概是太重了,与她雏鸟般弱小的身子着实是不符。
她每走几步,便艰难的抬手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粗重的呼吸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明显。
终于,她蹒跚着来到了水缸旁边,熟稔但又疲倦的举起了水桶。
此时此刻,她的双臂是在轻轻发颤的。
“侯爷……”秦实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替如音开了口,“您这样对那个丫头,会不会太残酷了?”
这是秦实头一回义无反顾的替别人说话,他明知道。实在是因为这个丫头的遭遇太令人唏嘘了。她已然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残忍。
秦实家中也有一个妹妹,年纪与如音差不多大,家中虽不富裕,爹娘却十分疼爱小女儿。将心比心,若是摆在眼前的是他的妹妹,只怕他早就已经看不下去,出手阻拦了。
公子赋听罢,眉峰稍微动了动,语气却听不出是喜是怒:“哦?你是说……本候残酷么?”
秦实赶忙跪下:“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如此重的负荷,她未必承受得了,若是因此时累垮了身子而耽误了日后的训练,岂不是得不偿失?”
“哦?”公子赋笑了笑,嘴里说的话别有一番深意,“秦实,你何时竟也成了如此体贴之人了?”
秦实一愣,瑟瑟发抖的埋着脑袋。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公子赋责怪下来的时候,秦实还是有些恐慌。
“难不成你忘了本候对你们的教诲了吗?”公子赋冷眼睨了过去。
秦实当下背诵了起来:“身为死士,理当无欲无情,不为七情所累,不为爱恨所缚……若有违者,罪当诛之。”
“不错。”公子赋颔首,微微笑道,“你记得倒是很清楚。既是如此,更应以身作则才是。”
秦实抿着唇没说话。
公子赋又说:“今晚的话我就当没听你说过。若有下一回,便按家规处置。”
“是……”秦实不敢怠慢,响亮的回应道。
他早该晓得会是这种结果的,如今就是连他也救不了如音那丫头了。
“你先退下吧。”公子赋慢悠悠的吩咐。
秦实抬头望了眼窗外那位好不容易才将水桶举过胸口,哗啦啦的把水倒进水缸里的如音,然后又朝公子无声的赋鞠了一躬,这便快步出了寝殿。
公子赋凤眸微醺,也慢慢的自如音身上收回了视线。他伸出手,正欲要关上窗户,却见那边的如音忽然倒头坐在了地上,仰望着星空清脆的笑了起来。
今夜的夜幕缀满了星辰,而她的笑靥,却是比那星辰还要明亮。
公子赋怔住了,旋即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自言自语道:“不堪负荷?看来,她却是不这么认为呢……”
公子赋弯了弯唇,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饭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他却还是夹着鱼肉吃了一口。
待等他约莫吃了小半碗,外头的如音已经将木桶移至一边,一步一瘸的走向了她自己的住处。
公子赋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目光微微下沉。若不是方才她跛着脚走的这几步,他险些都要忘记了她曾是个断过脚筋的废人。
脑海中不知怎的竟回响起了秦实说过的那些话儿。公子赋随后起了身,撇下一大桌的食物,径自走出庭院,去往后厨。
如音脱着沉重的身子,终于回到了房间里头。
她觉得自个儿今夜累得几乎快要散架了。浑身百骸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特别是这两只手臂,仿佛早已经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疼,真是百般滋味全都有。
她打了盆清水,洗了把脸,又匆匆的沐浴更衣,打算在更衣之后再去回禀公子赋。
她本该在装完两缸子水的时候就该去回复,可爷贵为天人,她若是衣衫不整的便去见他,总觉得是一种冒犯。
如音在浴桶之中冲了些热水,褪去衣裳,整个人舒坦的浸泡在了温之中。
正当她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马上就要睡了过去之际,自个儿的房门忽然就被推了开来。
随着吱呀的一声,淡淡的月华倾泻而进,如音屏住呼吸,忽的愣住了。
糟了!听来人的脚步,应当是爷,可她如今还在沐浴……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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