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触到了那胸膛上,谢苁额头撞的有些发昏,眼前冒出几颗金星来,不过她还没有时间反应便抬起头,目光相触,她见到了这个时候本应该在昭元殿的安容,安容明显也没有想到两个人相见会是这样的光景,愣愣的瞧着她。
谢苁退后一步,这个时候她的鼻尖突然便没有了他身上的气息了,她突然觉得心里边一凉,就如同从最为柔软温和的地方突然到了冰冻三尺之地一般,她只是低下头对着安容行礼道:“嫔妾……见过君上。”
“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安容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使自己尽量看上去没事,“是去棠梨宫吗?”最后一个字末尾,安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对于他很是少见,几乎没有这般抑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谢苁含着眼泪抬起头,双眉紧紧的蹙着,她对着他道:“君上,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告诉嫔妾一声那边到底如何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着那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苍白着脸色,她从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落魄过,她看着安容欲言又止,终于他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臂,眼睛里缓缓的升腾起他最为温柔的水汽,他的声音响起来:“小蓁儿这几日,一直都不好,高热退不了……孤已经下令整个太医院一起医治了,可是,孤刚刚得了消息。”
谢苁的心突然重重的坠落下去,就如同坠落到了一个无底洞,她不知道这么掉下去什么时候会是尽头,心里突然没有了知觉,反而越加的平静的问道:“然后呢?”
安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道:“你如今去看,可以见到小蓁儿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谢苁皱起眉头,什么叫最后一面?最后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见自己的孩子还会有限制么?最后一面,说的多么好听,她跌跌撞撞的推开安容的手,想要自己上前一步,却迈不开腿,走啊,怎么不走了,快点,那是最后一面。
这辈子,看见她孩儿的最后一面,从来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那里间的光线并不明亮,底下的人却也并没有怠慢了如今躺在塌上的小人儿,周围的一切还是如她好的时候的摆设一尘不染,大理石的地面上到映着晃晃悠悠的烛光,只有几个奴婢在边上小声地哭泣着,寂静无声的寝殿内躺着的是如今君上最为宠爱的小公主。
谢苁同着安容缓缓的走了进来,她带着一层薄薄的纱布,长乐扶着她一起进来了,走到了那床边上,听说刚开始的那些天这孩子还会开口叫人,叫来叫去都是“母妃”,可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进来过,今日一见却是永别,她慢慢的走向那里。
孩子的脸蛋依旧被烧的通红的,谢苁慢慢的蹲下来,蹲在那床边上伸出手缓缓的握住蓁儿的手,那双手软软的,谢苁握上去的时候还稍微有些知觉。
手指微微的动了动,似乎很是用力的想要握住谢苁的手,谢苁抬起头来看着小蓁儿的脸,人在这个时候,总是会回忆起来的过去的很多事。
谢苁记得小蓁儿是她最省心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安晟出生时那般的艰险,怀着她的时候也没有第三个孩子那般的不适,那段日子她并没有如她第一个孩子和第三个孩子那般提心吊胆,生下来之后也是个女孩子,在帝宫里只有公主才会是真的舒适安逸的,就算长大之后远嫁千里之外,那也是长大之后的事情而非现在。
也就是这最让谢苁放心的孩子,在自己一岁半的时候,成了她心里最难过的事情,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安容不让她进来了,确实,如若不是眼下她想着若是自己闭上了眼睛那便少看了小蓁儿一眼,只怕如今她都要瘫倒了。
“蓁儿……”谢苁轻轻的唤道,孩子的脸上全部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点,嘴唇也都已经干裂了,“母妃……来了。”说到这里之后,谢苁还有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却发不出来,眼前早已经是一片朦胧。
安容在边上看着,轻轻的靠过来扶起谢苁的肩膀,可是谢苁就是不肯放开手,小蓁儿往夕的一幕幕,那般活泼可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记得第一次教她说话喊母亲的样子,那个样子就如同在整个心里散下来一把糖,然后融化充满整个心脏,她记得安容抱着她坐在阳光里边看着棠梨宫满树的棠梨花的模样。
安容看着谢苁已经不能自己控制住的悲伤,强忍着心头上的悲哀,对着谢苁轻声道:“别哭了,再同她好好说说话。”以后,以后想说也听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候,小公主似乎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颤抖的嘴唇发出来了寥寥几个字:“母……我疼……”
“蓁儿乖,马上就不疼了,”谢苁微微伸出手摸着小蓁儿的额发,“母妃和父君都在这里呢,咱们蓁儿最乖了,蓁儿一定要快快的好,等长大了,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谢苁知道,小蓁儿爱美,今年过年的衣服都是整个帝宫里最美的,她一定会舍不得,舍不得这么美的衣裙。
那孩子的脸颊上是不正常的红,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红,然后还是喃喃细语,最后那声音终于没了,终于变小了,然后没有了。
谢苁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什么叫做回天无术,她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她的蓁儿,第二个孩子,她的小女儿就这么安静的离开了,如同她出生的那样,不吵不闹。
谢苁忍不住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太过于伤心了,安容连忙拥抱住谢苁,朝着门外道:“快来人!”
“小殿下!小殿下!”外边的声音匆匆忙忙的传了进来,一帮子的宫女内侍都拦着门口的人往里边走,却都拦不住,隐隐约约还传出来一句:“让开!”
等这些人推推嚷嚷的都已经到了蓁儿的寝殿了,安晟站在门口,他小小的身子从人群里探出来,才看到了眼下的光景。
他看见里边的人手足无措的站着,他的父君扶着他的母妃,而他最为疼爱的妹妹已经没了气息,这是他生活在帝宫里变必须要经历的,那便是死亡。而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像是假的,他连哭都没有办法哭出来。
他上前一步,心里的痛意绝不是他一个孩童可以承受的,他的双腿皆都在发抖他对着安容跪下去,恭恭敬敬的一拜道:“父君,从今日后,母妃便只剩下儿臣一个孩子了,蓁儿无法做的儿臣来做,儿臣即是母妃的儿子也要作为女儿来体察她的心。”
安容沉下了眸子,叹息道:“好孩子。”
那一日,整个帝宫的人听到丧钟都知道了,君上最为疼爱的小公主,皇贵妃唯一的女儿没有了。
六宫之中真正伤心的人却并没有多少,而那段时日对于谢苁来说便就是一场梦,成日都是昏昏噩噩的,同着之前芳妃逝世那段日子一般,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就成天的坐在小蓁儿房间里,无论谁来了都是这般模样,全然已经不问世事了,长乐每日端给她的汤水都是原封不动的。
安容亦是毫无办法,这人心随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了,还有什么办法能来救活?
日光悄无声息的照射进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的厚厚的一层灰尘让人发觉这里太过于孤寂了,她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床头,手上拿着的还是小蓁儿原先穿过的小肚兜,戴过的小虎头帽,直到长乐推门进来。
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处显得有些突兀,长乐很明显的也十分疲倦了,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她手里拿着一件薄薄的衣裳轻轻的走上前披在谢苁的肩膀上。
然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摆着的粥还是那么满,长乐心下越加不痛快,这已经是第三日了,若是谢苁还是不吃的话只怕整个人都不能撑下去了。
她走向前边,蹲在那床头上,看着谢苁的脸,谢苁的脸色着实难看,特别是在透进来的阳光里面格外的苍白,几缕头发轻轻的飘落下来,长乐干涉这嗓子才缓缓的道:“娘娘,你千万要保重啊,不要难为了自己,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难道过的还少吗?娘娘,你若是一直这样,只怕小公主走得也不安心,您现在还是吃一口吧……”
谢苁整个人就像是没有了反应,只有最后听见小公主的时候,她才微微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长乐,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神采,然后便又是神色淡淡的。
长乐见自己说的话她也是听不进去,顾若罔文的样子,她急切的皱起了眉头,却也毫无它法,不是她不够坚强只是失子之痛足以击垮世间的每一个母亲。
更何况这宫里,最是凉薄的便是人情,只有血浓于水才是最为坚固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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