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几乎被众人遗忘的往事如画卷般徐徐展现在他们眼前，浓墨重彩、辉煌壮丽，他们惊讶的发现，他们每个人在这副作品中都或多或少的填补过一两笔，不多不少，只是刚巧够把一个人逼上绝路罢了。

　　战争、冤仇、对错，早已经无可计算，过往的因，埋下今日的果，众人放进口中一尝，酸涩无比，只是这棵树已经长成，再没有推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才是天道。

　　青娥缓缓张开自己的手，颤抖着将自己脸上的泪拭尽，两眼不知所措的扑闪着，慌乱、挣扎，她什么也没做，但也正因为什么也没做，她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刽子手，她突然闭上眼，声音凉的如秋之夜风，带着衰败和萧瑟的味道，她问：“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哥哥是吗？”

　　片刻的寂静后，烛龙点了点头。

　　青娥无望的一笑，继续问道：“那哥哥的伤，是自己养好的么？”

　　“不清楚。”烛龙半垂着眼帘，一边思索一边答道，“不过按他那个时候的情况来看，他的灵力几乎都被吸走了，他应该没有本事给自己疗伤。”

　　“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东夷的部下帮他的？”青娥蹙眉道。

　　“可能性不大，”蚩尤感觉心情微微平复了些，坐下答道，“你们看到少昊的时候，应该能感受到他的灵力比之从前更盛。你们想啊，少昊灵力那样精纯、那样旺盛，仅凭一人就收服了东夷全体。若是他的部下给他输送灵力，就算每个人都凑一点，也不一定能有这般成果。而且如果是拼拼凑凑出来的灵力，即便后来修补的再好，也难逃支离破碎之嫌，而少昊的灵力，非常干净，浑然一体，绝对不是拼凑出来的。”

　　烛龙点点头道：“正是。”

　　“那……还有别的可能吗？”

　　“有，但是我们现在想不到。”蚩尤一本正经道。

　　青娥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能贸贸然去问他，他一定不会告诉我的。”

　　“我们不能问他，但是我们可以问别人呀。”烛龙淡淡笑道。

　　“别人？”

　　“他这府中那么多丫鬟奴婢，找一个离他近些的，问一问就知道了。”

　　蚩尤即刻拍手称赞，欢喜道：“好主意，拿我们明天早上再去问，现在时辰有些晚了，丫鬟奴婢什么的都睡下了。”

　　烛龙摇头，“不能明天，就今晚。”

　　“这又是为何？”

　　“早点问早点了，难道还真的要等到少昊反应过来，命所有下人封口我们再动手吗？”烛龙无奈的给了蚩尤一个白眼。

　　“也是，那……”蚩尤表情为难道，“我去下人的屋里悄悄叫几个来。”

　　“还是我去吧。”青娥插话道，“我是女的，她们见了不太会害怕。你这个大男人夜半三更出现在人家小姑娘房里，还不得把人家吓个半死，话都不会说了。”青娥说着笑出声来，饶有深意的看了蚩尤一眼。

　　蚩尤把手一摊，故作不屑道：“我堂堂正正的君子，对她们可没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虚惊而已。得了，你快去吧。”

　　青娥笑道：“是是是，我快去快回，你们稍等。”

　　烛龙看着她的背影远处，对着蚩尤莞尔道：“明明是我们两个要找人，却尽让她忙活了，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蚩尤坏笑一声，捣捣烛龙，小声建议道：“不好意思的话，你就继续和人家过，青娥姑娘人不错的，热心、善良、漂亮，又是轩辕的公主，和你天生一对呀，这么好的姑娘，千万千万别放手了，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哦。”

　　烛龙斜睨蚩尤一眼，冷哼一声道：“这样你就和南乔双宿双飞了是不是？”

　　蚩尤一阵点头，眼神无辜道：“怎么了，不应该吗？”

　　烛龙深吸一口气，脸上的一抹笑容弧度渐深，对蚩尤道：“汐瑶还在青丘呢，和南乔见过，和青娥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等找到南乔，我让青娥带着汐瑶去你们九黎逛逛，三个姐妹嘛，总是有些心事要说的。”

　　蚩尤勉强微笑了一下便从烛龙身边移开，正襟危坐，只一个劲的对他翻白眼。

　　烛龙会心一笑，摇了摇头道：“不过说真的，你真要把汐瑶赶出九黎一辈子？她到底是你的亲妹妹。”

　　蚩尤面色突然变得怪异，摇了摇头不想回想那段往事，轻声道：“是，我是九黎国君，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其实又何必？”烛龙目光遥遥落在屋外，惆怅道：“就算神的寿命漫长，终究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你看——少昊便是例子。”

　　蚩尤的身躯微微一僵，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若是他真的放任汐瑶在外不管，真的会把汐瑶逼成另外一个少昊吗？若是这一天到来，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妹妹，如何面对身为哥哥的自己？他一定会如青娥一般愧疚、痛苦、后悔，可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什么都挽回不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亲手把妹妹逼上了绝路。

　　他原本坚定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动摇了，他本望着汐瑶可以自力更生，在人世中摸爬滚打锻炼自己，却想不到汐瑶会一直寄居于轩辕，这本来就已经与他当初想的背道而驰，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会这样的出人意料？

　　他不知道，也不敢揣测，毕竟未来遥不可及，他能抓紧的，就只有眼下。

　　“烛龙，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汐瑶赶出去？”

　　“因为汐瑶爱慕你？”烛龙挑眉笑。

　　“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烛龙蹙起眉头，声音里透着隐隐的苍凉，他道：“汐瑶下毒想要害南乔。所幸那药只对人有效，对神却是无效的，南乔一直隐瞒着神的身份，在关键时候，救了她一命。”

　　烛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所谓的一笑道：“其实，不管什么毒药，都是害不了她的。”

　　“何以见得？”

　　“因为她的神阶高呀，虽然我不知道具体高在哪一阶，但我能肯定的是，绝对比我高。”烛龙笑着给自己和烛龙又倒了一杯茶。

　　烛龙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想到那日在黄泉的情景，实在是太诡异了。“南乔可以安然度过无妄之海，身上的伤也很快就好了，还能从突然结冰的湖水中突然一下冒出来，不可思议。别说我了，就连你，也不一定能像她这么轻松。”

　　“是啊，能和冥王有姻缘牵扯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普普通通的小神呢。”烛龙略显失落的笑了笑。

　　“那是她的前世，也不能算是她了。”蚩尤说完兀自一笑，他究竟是在开解自己，还是在开解烛龙？

　　“所谓的前世，不过是她的神魂为主宰，现在她的神魂被封印了，记忆也被封印了，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烛龙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轻轻啜了口茶。

　　“是啊，黄帝应该不会对她动杀机，他把南乔关起来，为的不就是要挟九黎么？就算他真的动了这个心思，怕也没有这个本事。”蚩尤怅然凝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宛如美人的蛾眉，清秀、婉约，勾起他心里窸窸窣窣的情感。

　　烛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边脸埋在幽暗中，微微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此刻他的目光如水、他的柔情也似水，这样恰如其分的宁静，这样恰如其分的月光。

　　他真的很想她。

　　两人静默了半晌，青娥带着一个小姑娘从外面走进来，那姑娘神色惊慌，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坐在屋里更是害怕的不敢进来，无论青娥怎么劝都没有用。蚩尤笑着对烛龙道：“快去吧，你长得比较清秀，不容易吓着她。”

　　烛龙瞪他一眼，微笑道：“不是清秀，是英俊。”

　　“那还是我比较英俊。”蚩尤笑着拍拍他的肩，见他还要反驳，连忙又道：“快去快去，有什么好计较的，人家小姑娘还等着呢。”

　　烛龙打掉他的手，径直走到那位姑娘面前，那姑娘年纪尚轻，一见烛龙向她走过来便本能的想要离开，但在看清他相貌的一刻止住了脚步，双颊瞬时烧的通红，局促的垂下头去，两手不知所措的放在一起打结。

　　蚩尤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奈的啧啧嘴，心想这小子的容貌还真是吃香，轻轻松松就让人家小姑娘缴械投降，怪不得当初南乔也被他迷惑了心窍，还好还好，南乔没有一见烛龙误终身，时刻保持着理智和判断，和他了断了个干净。但是这姑娘——蚩尤无奈的叹息摇头，怕就是和青娥一样，非烛龙不嫁了吧。

　　长得太妖孽也不尽然是好事，招惹这么多风流冤债，最后把南乔都气没了。

　　蚩尤摸摸自己的脸，满意的笑了笑，虽然不似烛龙绝代风华，但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形容。

　　关键是，他只要南乔一人的爱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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