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寄看了一样万宁，后者正朝他急切地使着眼色。

　　“不一样。”万寄说道：“纵有藏书万千，然吾生须臾，又如何读得完？”万寄紧接着道：“我想进墨香斋。是想跟在五哥哥身边，学些实际的东西。”

　　此话一出，万宁怪异地看着自己这位弟弟。倒像是从未认清过似的。

　　万俟凛勾起唇角，轻笑的模样，让万宁觉得难堪极了。

　　“五哥哥……”万宁开口想要辩解，然而被万俟凛自己一抬手的示意给打断了。

　　“人各有志。宁信于书本，寄信于实际，两相较之，并无优劣，更无过错。”

　　万宁万寄一齐应着“是”。

　　万俟凛缓缓道：“王叔既然将你们两个孩子放在本王府上，自然有他的用意。世子可知用意是什么？”

　　万俟凛偏偏这么问着，万宁修养再好，也禁不住心中朝面前这位五哥哥翻白眼的冲动：你还问我，父王的用意是什么？当初不是你以那农夫的性命作胁，非要我请求父王说是自己想留在五王府的么？

　　“臣弟不知。”万宁只能这般答道。

　　万俟凛并不恼，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沾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仿佛早料到万宁的答案会是如此。他再看向万寄：“二公子可知？”

　　之前万俟凛向万宁提此问时，万寄便猜到会问到自己；故而方才他趁着间隙一直在思考着应如何回答。此时万俟凛再问他，他便显得从容不迫：“寄以为，父王准许寄同兄长一齐留待京都，暂住王府，便是要我们早早明白朝中局势，学习当朝为臣之术，使我们能为将来为臣子时做准备。”

　　看见万宁眉头紧蹙，明显是对万寄的答案不赞同。万俟凛神色间的笑意愈发明显了：“是么？其实，你们想来墨香斋，并无不可。不过本王的墨香斋，闲人免进。故而，本王得先知道，你们来墨香斋究竟是要做什么？”

　　听见这句话，两小孩的眼睛都倏的亮起，眼中神采奕奕。万宁暂且放下万寄方才话中错误之处，激动地看着万俟凛：“那五哥哥，现在我们有了进墨香斋的资格了吗？”

　　一旁丛竹终于忍不住发笑：“世子、二公子，若是没有资格，今日王爷就不会在墨香斋会见你们。”

　　一语点醒梦中人。万宁万寄相视一眼，彼此嘴角都挂着笑意。

　　“多谢五哥哥。”他们异口同声道。

　　万宁万寄约定好明日正式来墨香斋，万俟凛便让他们先回了住处休息。

　　丛竹这才收起笑容，将心中的疑虑禀告万俟凛：“王爷，若是世子他们来了墨香斋，对您处理事务，是否有不妥之处？”

　　万俟凛点头道：“当然。但这些事情，我终有一天会交给其他人。与其与其他不可一世的‘天才’磨合，但不如现在就把这两小孩性子磨稳妥了。”

　　丛竹点头，由衷说道：“王爷用心良苦。只希望这两位小公子，不要辜负王爷苦心才好。”

　　万俟凛这时候显得豁达了，他说道：“谈何辜负？前人有前人的命，后人有后人的命。若本王做到本王该做的，将其做到最好。本王于心无愧。待到夙愿得解时，我已无所念，辜负自然不再其中。”

　　丛竹听着，慢慢道：“近来王爷性情寡淡了许多。”

　　“哦，是吗？”

　　丛竹不住点头：“而且王爷自小而来的头痛症，属下见这些日子也甚少复发。”

　　万俟凛听着，脑海里浮现出司璃音的身影来。是她改变了他，她让他变得柔软。

　　“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万俟凛喃喃道。

　　“自然是好的。”丛竹听见万俟凛近乎私语的呢喃，便答道：“王爷，你不觉得，是你的心变得平静了么？”

　　“我知道。”

　　这种平静，不是古井无波、死气沉沉的平静；而是源头活水，汩汩不绝的平静。因为心中已装下最有份量的东西。所有事情在其面前都变得无关紧要，当然，那令人心痛的仇恨仍留在心间。

　　万俟凛想起想起来方才刻意遗漏的东西，便吩咐丛竹：“查，昨日是谁使万寄在冰璃馆前面跌倒。”

　　丛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王府客房。

　　一盏灯火如豆，在静谧的黑夜里摇摇晃晃。屋外冬风呼啸，刮到窗户纸上有“飒飒”的令人极易毛骨悚然的声音。

　　万寄平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外面的风声，越听越觉得这间房的窗户纸已是真薄。想到若是有人想进来，不用走门，将薄薄的窗户纸随便一捅，便堂而皇之进来了。

　　万寄越想，便越觉得吓人得紧。

　　他偏过头，见万宁仍靠在那一点灯火下面，卷书正认真读着。

　　“这些书，有那么好看么？”万寄出声问着。事实上这些天以来，他不愿承认的是，自己睡不着与害怕已经形成一个循环。事实上，他看见灯火旁万宁仍在读书时的情景，下意识觉得的是安全。

　　万宁听见这句话，向万寄这儿瞧了一眼。然后他放下书，踱步到万寄床前来。

　　“好看的不是书，是书中值得思考的真义。”

　　万寄听着万宁这么回答心中却不屑：万宁一向将书中的视为金科玉律，时时以书中的这些来要求他自己。万寄单是这么看着，便觉得万宁怕是要累死。

　　“你入睡这么久，怎的还未入睡？是伤口疼得受不了么？”

　　万宁不知自己弟弟心中此时想什么，只关切问道。

　　万寄摇头。伤口倒不是疼，而是痒。长出新肉时的瘙痒难耐，却不能动手去挠。

　　“不是。”万寄口中道出的另一个答案：“我睡不着，乃是因为你不吹灯，让我没法读书。”

　　万宁闻言，仔细想了想今日自己阅读的进度，再慢慢点头：“好。我随后就去吹了去。”

　　万寄有些惊讶。他以前怎的没发现自己这个兄长这么好说话。但……给自己安全感的正是那一豆灯火……只怪自己嘴贱，没事找事……万寄深深“忏悔”着。

　　万寄懊恼间，自然没看见万宁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肃穆。

　　“在此之前，我身为兄长，得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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