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花已经没有勇气再同丛竹说“不是”，再对他说出自己此时来此的真实意图了。

　　今日大年三十，我们一起过年，可好？

　　笼花实际上说出口的，是：“今日大年三十，夫人让我给丛竹大人您道个喜。”

　　丛竹若有所思：“多谢笼花姑娘。也请姑娘帮我回复给夫人：今时不同往日，道喜这种事，埋在心里即可，若落了他人口实，反倒叫王爷难办。”

　　笼花自然明白丛竹的意思。

　　“所以夫人嘱咐我来。大人放心，夫人有分寸的。”

　　丛竹唇角向上扬起：“的确。夫人蕙质兰心，这些事情，又何须我来提醒。”

　　三句话不离司璃音。笼花莫名觉得有些心烦。

　　“那我便告退了。”

　　这是她刚才信心满满来这儿时万万没想到的，先提出离开的人，居然是自己。

　　丛竹点头：“好。我这时也要去墨香斋，想来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笼花多嘴问道：“今日，王爷和大人，也要去皇陵？”

　　“自然是要去。”对于万俟凛的行踪，在笼花面前丛竹却像是并不忌讳的模样。

　　“不过今日兴许回王府的时辰，会早一点。”

　　“哦。”笼花顿顿地点头。

　　“笼花姑娘。”丛竹喊住她，说道：“笼花姑娘为夫人做事，自己也要小心些。”

　　笼花眼里露出感激的光来。

　　“多谢……多谢大人。”

　　笼花怎么如此激动呢？笼花走后，丛竹只觉莫名其妙，他挠挠头。

　　是否是笼花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丛竹慢慢想着，不出一刻更觉得是莫名其妙了。

　　笼花并非隶属他管理的下人，就算心中有什么事情，也不必一一向他阐述。

　　笼花离开丛竹的院子，没有急着回冰璃馆。

　　难得放假。再说，笼花此时的心情已经非常差。

　　她心中又在埋怨自己，又对丛竹和司璃音有了几分怨怼。

　　这种事情，为何丛竹自己看不出来？生生要她一个女子来主动？

　　司璃音不是知晓自己心意的时候，便说会帮她的？可为何这么久了，还迟迟不见司璃音替自己向万俟凛为她求亲？

　　真是没劲透了。笼花狠狠踩着脚下的雪。

　　“啊！”

　　没想到的是，外表平坦的雪下面，竟有一些尖利的碎石。

　　笼花方才发了狠力，现在便脚底板十分疼。

　　正是背运！

　　笼花气得浑身发抖。

　　笼花最终出了王府。

　　来了王府这么久，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全是陪着小姐出去。

　　笼花掂量着自己荷包里的碎银子。这些是她攒了一年攒下来的，本来想着过年喜庆给自己，或是小姐添置一套新衣。

　　可……

　　反正小姐是绝对不会要的。

　　笼花自己紧紧握着。

　　那就她自己买新衣服去。

　　虽然是大年三十，但毕竟是京都，街上的人仍是很多，多是采办年货的。

　　笼花想起司璃音不许在冰璃馆过年的原因，是因为：大行皇帝新丧，不许张灯结彩。

　　可民间这些百姓不还是都人人脸上带着喜气要过年？看来唯一不过年的，兴许只有王府里。

　　真是冷清而无趣的一个新年。

　　冷风吹过，笼花浑身打着哆嗦。

　　自己身上的衣物本就单薄。笼花想着，于她而言，便又有一个添置新衣的理由。

　　京都人士多为富庶，笼花顺着热热闹闹的一条街走过去，却见许多成衣店里都挤满了人。

　　瞧瞧成衣店里的那些女人，个个穿金戴银，腰系环佩叮咚作响，脸上姹紫嫣红皆是蕊馨坊里的昂贵胭脂水粉。总之全然是贵族打扮。

　　再看看自己。身上一件青色的棉衣都穿得发黄，洗又不敢洗，生怕洗了都穿不暖了。

　　笼花低着头，走到这条街的尽头。

　　她老远看见“飞仙楼”的招牌。

　　“飞仙雨香……”笼花嘴里咀嚼着这四个字。

　　今日不是初一，更不是十五，飞仙楼的老板沈兴，无论如何是不会做这道菜的。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奴婢，哪来的本事让沈兴老板亲自下厨？

　　价钱……笼花掂量着自己的荷包。

　　就算花光这荷包里她这一年所有的积攒，她也付不起。

　　笼花叹口气，目光向下，看见飞仙楼旁边一处低低矮矮的平屋。

　　牌匾上龙飞凤舞许多个字。

　　笼花没识过字，跟着司璃音多年，渐渐认得些字，也全是些笔画极简单的。

　　笼花看不懂牌匾，但她却看懂了这间屋子洞开的门口竖着的牌子上写着的端正两个大字――“成衣”。

　　上次替小姐传信买飞仙雨香时，笼花并不记得自己又看到飞仙楼旁边多了家成衣店。

　　笼花想着，目光落到这家成衣店门口。

　　没有很多人。甚至可以用寥落来形容。

　　笼花脸上终于有了些开怀的意思，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

　　笼花甫一进屋，便被店里的人亲切地招呼着。

　　说话的是个模样端正、看起来岁近中年的女人。她眼里精光毕现，看起来便是极会算计的模样；但她略向下垂的嘴角看起来却是十分真挚的，仿佛是真心实意在招呼面前的笼花。

　　笼花觉得奇怪。

　　难道这个女人看不见自己身上这一副寒酸的打扮？难道她不会揣测，自己到底付不付得起，一套成衣的钱？

　　笼花一直不回话，只怪异地看着自己，这个女人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她絮絮地说道：“姑娘来的真是时候。今天年三十，我店里所有的衣服都便宜呢。”

　　“噢。”笼花搭话道：“今天年三十，你还做生意，不回家过年吗？”

　　“嗨呀。”这妇人便拍手道：“还不是害怕姑娘你们这些人，大过年没新衣服穿，所以专门等着姑娘你们呀。”

　　“原来如此。”笼花便点头：“你原来是为了我的便利啊。”

　　“那可不是？”妇人脸上快活极了，腾出一只手来便抓着笼花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各式衣服，说道：“姑娘快看看吧。这么多衣服，总有你喜欢的款式。就怕你挑花了眼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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