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花挣开她的手，未开口苦笑便先爬上脸上。

　　“我……我没多少钱的。你给我选几件便宜的我挑一挑。”

　　“嗨呀。”这妇人便急着摇头，说道：“姑娘，你可放心吧。我这儿的衣服，质量好款式好看，更重要的是，压根不贵。”

　　“别家店买一套衣服的钱，到我这儿能买两件。姑娘你一次性得两身漂亮衣裳，怎么还会怕吃亏？”

　　这妇人说话犹如连珠炮一般，张嘴便是劈哩叭啦一大串。笼花有些招架不住，便等她终于说完停住之后才道。

　　“我只买一套……不要那么多……”

　　“姑娘你放心好啦。”这妇人脸上的笑意从没变过，说道：“一套衣裳，我也给你便宜价钱，你只管放心选！”

　　“你知道为什么吗？”这妇人忽然靠近笼花，神秘兮兮地说着。

　　笼花只看着她。

　　“因为姑娘，你长得特别像我女儿！”

　　“我女儿十二岁便离了家，去大官家伺候小姐。整整六年没回过家，现在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究竟是生是死。”这妇人说着，“所以看见姑娘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女儿同你一般大，也是年三十这天一个人逛街买衣裳，那可多孤单。”

　　“所以，姑娘，别说便宜，就算白送，我也愿意白送给你。”

　　这妇人目光切切地看着笼花。

　　这分明是漏洞百出的故事，若是司璃音在此，只会不屑一顾。

　　可是笼花眉头攒动，分明是被这妇人的故事感动到了。

　　“我有钱。大娘你不必白送我。”

　　笼花说道。

　　“哎。你就收下吧。”这妇人笑着：“快去选吧，啊，孩子。”

　　笼花推脱不得，只好转换神色看着墙壁上挂着这一件件的衣裳。

　　她心思却不宁。

　　“大娘。”笼花终于忍不住，看着这妇人说道：“其实我和你女儿很像，我也是从很小，便在别人家伺候小姐，而且……我也很久没见过我娘了。我都已经忘了，我娘长什么样子了。”

　　这妇人皱眉，叹了一声。

　　“大娘，”笼花说道：“我认您做干娘吧，以后，我来代替您女儿孝敬您。”

　　这妇人又一声长叹，拉住笼花的手：“这孩子，你娘还在，何苦又要认我？”

　　笼花摇头：“不。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娘了。我只希望世上也有一个见不到亲娘的女儿，能代替我照顾我娘。所以，我先来照顾您。”

　　这妇人终是无话可说，便抱住笼花：“好啊，好啊，乖孩子。为娘在这儿。”

　　笼花也紧紧抱住这个妇人。她感觉自己委屈了一天的泪，终于全部簌簌落了出来。

　　落在了她的“干娘”的衣襟上。

　　日色渐渐高升了，已是正午，笼花也要起身告辞了。

　　“干娘，”笼花亲热地拉住面前妇人的手，说道：“谢谢您的衣裳。”

　　“没事。笼花。”这个妇人笑着说道：“今天年三十，夫人虽然给你放了假，但你还是快回王府去吧。记得以后若有什么事了，别再一个人憋着了。记得告诉干娘，干娘会帮你。”

　　笼花笑着，点头。

　　“嗯。干娘，再见。”

　　笼花挥手说再见。

　　这妇人也起身，靠在门框上看着笼花的背影渐渐消失。

　　她脸上的笑也慢慢没了温度。

　　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笼花是不会回来了。这妇人便默默收了铺子，再安上门板，关上了门。

　　正午的阳光全都被阻挡在外面，屋里变得昏暗。这妇人不紧不慢，擦亮桌上的灯。

　　不知何时，后门的门板那里影影绰绰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来。

　　“不错呀。十一郎，没想到你反串倒也反串得挺像。”

　　这个男子慢慢走过来，在桌边坐下，灯光映出他平乏普通的一张脸来。

　　妇人的声音却变了：“堂主，您可别开属下玩笑了。”

　　她说话这话时恭敬，但……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十一郎在自己脸上摸索一阵，终于撕下人皮面具来。

　　十一郎的真面目同他口中的堂主一样。

　　一样的平淡无奇。

　　十一郎继续道：“堂主猜得可真是准。觉得飞仙楼有古怪，便叫属下男扮女装在它旁边开间成衣店，时时关注着飞仙楼。这些日子来，这成衣店愈来愈开不下去，飞仙楼也没什么进展，却没想，今天，五王府的人，居然自己撞枪口上来了。”

　　旁边的“堂主”点头，脸上有几分得意神色：“不错，虽然飞仙楼没调查出什么来，但这个小丫鬟，不但是五王府的人，而且还是怀了孕的夫人的贴身丫鬟……至少到长老们那里，我们五堂也好交代了。”

　　十一郎道：“恭喜堂主。这下，那些人可不能说咱们五堂什么事都不做了。”

　　“堂主”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丫鬟心无城府，想到什么说什么。今天只一上午，竟吐出这么些东西来。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平日里时时记着，总有一日用得到……”

　　十一郎便低头：“是。堂主。”

　　“堂主”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所以，十一郎你这成衣店，还得开下去。”

　　“我会为你多找些买衣服的客人。这样，小丫鬟也不会起疑。”

　　“只是委屈十一郎你，还得装一阵子的女人。”

　　十一郎脸上爽快地笑着：“堂主，若真能为您做些什么，别说装女人，就是要属下去死，属下也万死不辞！”

　　“堂主”呵呵地笑着。

　　“时候不早了。”

　　十一郎：“堂主现在要回祝山，把这个消息禀告给长老们？”

　　“不急。”“堂主”徐徐道。

　　桌上的灯“噗――”一声闪了一下。

　　十一郎本以为这煤油灯要灭了，却没有。

　　但桌边的“堂主”却已经不在。

　　司璃音本在闭目眼神，却被外面影影绰绰的鞭炮声给惊醒。

　　她平静地睁开眼。

　　饶是官府查得再严，对于过年，那么些屈指可数的快乐，却还有人珍惜乃至为之铤而走险。

　　“夫人。”

　　白温初这时候，进了屋来，对着司璃音毕恭毕敬地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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