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任何时候,她都保持一颗警惕的心。
那一个耳光,准确而有力地打在冷流世的脸上。猝不及防的眩晕,让他的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未能站直身子,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流世……”夜芳菲脸色一变,猛然醒悟过来。那鸩毒噬心的残身之体,只不过那体毒稍减。此时的冷流世,只不过是从鬼门关了一条命。他的身体依然带着残毒噬心的虚弱。
带着几分心疼和自责,夜芳菲吃力地撑着身子准备起身下床。
两名侍女惊恐地跑到冷流世的身边,左右搀扶着他的手,扶至床边坐下。
夜芳菲抬起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连天的草原在金色的初阳映照之下,如同一块从深潭中脱水而出的碧玉一般,带着摄人心魄的绿。看着那苍翠欲滴的丝丝绿意,心中那种压抑的窒息之感开始慢慢地退却。
头顶,轻颤的罗纱帐,层层堆积的皱褶,均匀而有序地散落下来,恰到好处地将整个月牙床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佛手柑的香味,有着一种梦幻一般的若即若离。
随着头脑中一阵强烈的眩晕,撑着床缘的手一软,又躺了下去。一时间之间的混沌,让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咬着牙齿,准备再次撑起身子,左手才稍微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又倒了下去。扭头看着身上的锦被,腾龙出云的精绣,那龙身的鳞片色色生辉。
昨夜那横流斑驳的血痕,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才明白过来,那一床的狼藉,早已经被换了下去。
眉头轻轻皱起,才依稀回想起来,昨夜对他的挑逗和折磨。那白皙柔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故作轻松地看着冷流世,双目中带着几分关切,柔声道:“我在睡梦中遇到坏人了,谁让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
带着满心的愧疚,吃力地撑着床缘,坐起身子。那一头乌黑的秀发,闪动光亮的柔顺,如同倾流而下的瀑布一般,散落身后。
冷流世回过神来,脸上那一层暗沉褪去,又恢复了那种天生的高傲和冷漠之貌,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伸出手准备去扶她,未能触到夜芳菲的身体,身子一颤,迅速地缩了回来,沉声道:“你,你没事罢?”似乎,在夜芳菲的身上,天生便带着一种让人胆颤的刺。那根根无形的倒刺,只要稍一接触,便会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冷流世知道,他的命是她用身体中的血换来了。就像是曾经,她用命挡下那飞刀,换来他的命。然后,她受尽了人间所有的辛酸和磨难,便是惩罚她的与天对抗。是啊,原本就该死的人,她却无知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致命的飞刀。
作为惩罚,她受尽了折磨。那毒伤加毒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地苟且而活。上天原定的一切,都不会是巧合。所有的经历和磨难,都是在错误的选择之后,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在夜芳菲的心中,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悔意。有的只是那深入骨髓的仇恨,和使命。
夜芳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两名面带惊恐的侍女,低声道:“先锋副将何在?”
门外的侍卫应声进来,单腿跪地道:“回元帅,先锋副将已经在外派兵遣马,只等元帅号令了。”
冷流世吃惊地看着夜芳菲,疑惑地道:“难道,女真必须要灭么?”他太过了解夜芳菲骨子中那种强硬的霸道,遇强则强。在面对着曾经自己的强势和狂妄,非但不能震慑到她的脆弱。反倒激发起她那嗜斗的本性和蛮横的固执。
“难道,你不舍得么?”夜芳菲抬起手,唇边扬起一丝轻笑。冷流世连忙走过去,搀扶着她的手,将她扶下床来,朝着藤椅上走去。
忽地,夜芳菲看到桌边的茶盘上,放着一段竹制的箭身。那箭身上的刻着“来世此为信”几个小字。那箭尾之处一个红色丝线编制的同心结拴在箭尾上。
唇边扬起一抹轻笑,朝着侍卫道:“昨夜,女真的圣姑的来过了么?”
侍卫点头,道:“那圣姑前来,只为给将军和元帅送伤药,施药之后,她便离开了。”
夜芳菲的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伸手拿过竹箭,朝着冷流世轻蔑地一笑,道:“此物,可是你送给娅玛的?”
冷流世轻轻地点了点头,环手抱在胸前,沉声道:“正是。”
“你的命,来生恐怕也不够还的。”轻轻地站起身子,朝着侍卫和侍女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罢。”
只等侍卫和侍女退下,夜芳菲走到冷流世的面前,伸手抓着他的手,将那竹箭塞到他的手中,柔声道:“人,只有一世。一世既亡,终是皆亡。你既对她心存感激之心,以千里疆域作为回报,为何还要想着来世?”
凤眼圆瞪,逼视着冷流世,正色道:“恐怕,来世你依然不够还我罢。”
冷流世的唇边,带着沉稳的轻笑,道:“因为,冷某人今生之命,只能属于一人个。纵是我欠人再多,也终归只能来世再还了。”
“哈哈…。。”夜芳菲冷笑着,抬手指着冷流世,道:“你果然会哄女人开心,今日我便姑且信了你罢。” 说着轻轻地凑到冷流世的耳边,道:“你要记得我昨夜与你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不再欠别人。你唯一欠的,便只有我了。 ”
她不要他带着那盛典被人救下的枷锁,郁郁而活。更不希望他对自己所有的善性和无谓的付出,都是因为那一刀之恩。一个天生狂妄之人,怎能让那儿时的愧疚,成为他一世不羁的障碍呢?
冷流世伸手拉着夜芳菲的手,双目中倾尽无限的温柔与心疼,柔声道:“你怎么会这么傻,为何要如此伤害自己?”以血解毒,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血能解那鸩毒呢?若是她身血流尽,也无法清除那鸩毒,非但救不了他,还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夜芳菲微微一笑,避开冷流世那深情得足以让人心碎的眼神,轻笑道:“那鸩毒噬心,并非易除之毒。我曾经身中数毒,毒毒相克,加之在仙女庵之时,食尽天下珍稀解毒之药,才成就这个百毒不侵的身体。若非我有此奇身之体,恐怕你就是中了普通之毒,只要毒气攻心,也无药可救了。”
轻轻地抽出被冷流世紧握的手,朝着门外道:“传军医前来。”说着,转身朝着衣架走去,取下战甲,穿到身上。
冷流世疑惑地看着夜芳菲,吃惊地道:“芳儿,你身体无事么?”那身血流尽,一个原本便是娇弱之身的女子,如何会无事?
夜芳菲笑着,点头道:“你放心便是,只等军医前来,便让他们煎些清毒之药与你服下。记得,与侍女讨要些胭脂和着汤药一同服下,能尽快地清除残毒。”
说着,大步地朝着门外走走去。
冷流世急道:“芳儿,你要去做甚么?”
夜芳菲回过头,冷冷地看了冷流世一眼,道:“你的命是捡回来了,我与那女真灵鹫的帐,还未算。”
双目中闪耀着锋利的寒光,掀开皮帘,走了出去。
冷流世看了看缠满纱布的身体,隐约地感觉到脚倮之处传来阵阵刺痛,咬着牙齿朝着门外道:“来人,速速给我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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