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如何能知道，这会儿叫我到榻上躺着，倒不如给我找点儿事情做。一个人安静下来，我就开始担心师父，担心宫里的情况，从早朝的时候就起了争执，如今已经到了后半夜，却还没有消息送回来……是个人也要急死了啊。

　　正好行医治病，行针理脉是个必须的专心，心无旁骛的活儿，我捏着针时就开始告诫自己，别想那些我没办法改变，无从左右的事情。做好眼前的，想我能力所及的。如此，倒还叫我心里轻省许多。

　　两个丫鬟没劝，倒是表姐身边的周嬷嬷轻咳一声，低声劝道，“治病不是一时的事儿，阮小姐也歇歇……”

　　我微微颔首，并没有看她，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一整套针法行完，我又用了辅助理气，激起人体正气的针法，再行了两炷香的功夫。

　　待我停手，这才发觉，腰都要断了，脖子更是僵硬酸疼。

　　绿萝忙扶着我在一旁坐下，她与玲珑上下其手又是给我揉肩又是捶腿。

　　表姐在周嬷嬷帮助下，穿好了衣裳，第一件事竟是端端正正的朝我行礼。把我惊得一愣，“表姐你这是做什么？还与我见外不成？”

　　“如此深夜，国师冒了多大的风险将我从宫中救回，阿瑜有多辛苦的替我医治，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何德何能……还不是全赖阿瑜待我情深意重！”表姐说的慢，一字一句却颇为认真。

　　我叫绿萝搀扶她起来她却不肯。

　　“只是我打从入宫，直到如今，都已经亏欠了阿瑜你太多了，如今……我不能再牵累你，待天明，不，不用等天明，你开了角门叫我离开吧。”她语气温婉，整个人都柔柔弱弱的，唯独望着我的眼神，坚毅如铁。

　　我一时简直哭笑不得，“表姐说什么牵累呢？我早把杨家当自己家了，你就是我亲姐姐，哪有人把自己的亲姐姐往门外赶的？我还有人味儿吗？外头那么危险，你一个女孩子，要去哪里？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也趁此机会好好的给你调养身体。日后呀……等着你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我冲她挤了挤眼睛，暗示她平阳王还念着她呢。

　　她却垂头，没有理会我的暗示。

　　绿萝劝我们都去躺一会儿，说外头一有消息传来，立即来叫醒我们。

　　我俩谁也不想去躺着，心都在战火硝烟中记挂着，生死可能都在一线之间，谁有心思睡觉呀？

　　“眼看已经一日一晚了……”我话还没说完。

　　屋子里霎时一静。

　　只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

　　“绿萝，窗户！”我抬手指了指离得最近的窗，绿萝疾步上前推开窗，更快步到门前，把厅堂的门也敞开了。

　　“咚——咚——”

　　遥远的鼓声，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震荡在凝滞的空气中。

　　“这是皇城墙头上的大鼓吗？”我心跳比那鼓声还有力，问出的话音却发了颤。

　　绿萝与玲珑连连点头，“是晨鼓，开坊门的晨鼓……”

　　“不是。”我皱眉摇头，“是那面大鼓，最大的那面鼓，你们不觉的，这鼓声比平日里开坊门的鼓声更低沉浑厚吗？且数一数，他敲了多少次？”

　　平城每日天不亮的时候，就会敲响晨鼓，乃是通知各个坊间可以开坊门了，官员百姓可以出门走动了。一天的活动就此开始，也是激起一个城邑活力的鼓声。

　　皇城墙头上的晨鼓有八面，得是体格特别威武强壮的鼓手才能敲响。但那八面晨鼓却还不是最大的，八面晨鼓的最中间，有一面更大的鼓，整个鼓面立起来，敲鼓的高壮鼓手，也不过才刚到它的脚下而已。

　　那面鼓得站在高高的擂鼓台上，好几个健硕的鼓手合力才能敲响。

　　“对！是那面大鼓！是大鼓的声音！”绿萝瞪着眼，朝门外竖着耳朵，神情紧绷。

　　那面大鼓唯有朝廷出了大事儿的时候，才会敲响。要么是有危机的国战，要么是皇帝驾崩，要么是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

　　我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儿……这必是逼宫夺位之战有分晓了啊！结果究竟如何呢？是师父维护的平阳王胜了？还是……

　　“良娣，良娣！”周嬷嬷焦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忙侧脸去看。

　　只见表姐比我还要紧张，她原本就瘦弱，此时更是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跑。

　　周嬷嬷扶着她坐下，她却抖的厉害，连她坐的椅子和手边的茶盏都跟着她颤了起来，茶盏磕在桌面上，咔哒咔哒直响。

　　“没事的表姐！一定是喜讯！一定是喜讯！”我连声说道，也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要安抚自己，“师父不会有事，平阳王也不会有事……”

　　表姐紧紧的咬着下唇，脸上却霎时间没了血色。

　　“惊鸿回来了！”绿萝站在门口，她看得远，我们还没瞧见院子里的人，她却已经嚷了起来。

　　她两手掀起门帘子，惊鸿弯身，一个箭步跳进屋里。

　　我忙起身向他迎去，“得到消息了吗？这鼓声……是……是什么结果？”

　　惊鸿本欲张嘴说话，猛地抬眼瞧见屋里还有表姐她们。他立时又闭上嘴，深深看我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的心霎时间，像乘了云一般，倏而飞到了空中，“成了？是不是？平阳王成了？太子他们……失败了，是不是？”

　　惊鸿闭了闭眼，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他没点头，也没冲我笑……莫不是我猜错了？他刚刚点头的意思是，太子成了？

　　“惊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

　　我话未说完，他噗嗤一笑。

　　霎时间百花都开了，我第一次觉得，惊鸿他竟是这样的好看，比京都任何一个女子都美妍！

　　“惊鸿！你……你个混蛋！”我捶着他的肩，使劲儿的掐他胳膊上的软肉。

　　他咧嘴笑个不停，露着满嘴整齐的白牙。

　　绿萝和玲珑也一时放松下来，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轻快活泼，“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拨开云雾见晴日了！”

　　玲珑还算稳重，绿萝却已经拉着她的手，兀自蹦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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