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时已是不可置信,他这么坦然承认,反倒让人觉得是在说笑。
闫金娇嘴巴嗫嚅着:“这、你怎么会来这呢?”
寨子里的人们也不全然不闻窗外事,百晋殷歌本就声名在外,他如此大力度追杀一个人,早就传开了。
哪怕双方交战,也挡不住各路消息蔓延。
本是茶余饭后听故事一般,谁成想有一天真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千两黄金的人头……”闫金石的视线挪上殷羿丞的脑袋瓜。
如今这世道,百姓穷苦不堪,一两银子的购买力不容小觑,更何况是金子。
一时间大家都在想,一千两黄金换做银子的分量是多少。
以及——殷大哥当真就是殷羿丞?这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冒充吧?
被怀疑的人挑了挑唇角:“要我人头的,随时可以来试试看。”
他朗朗大方,环视一眼,在座诸位不由缩了缩脖子。
出于对钱财的向往,听到黄金才下意识的心动,不过念头还没转个弯,理智就追上来了。
眼前这人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多少能人异士尚且不能摘下他人头,岂会在这小小桥义寨马失前蹄?
打他主意那是不自量力!
再说冒认身份问题,那殷羿丞被重金悬赏,料想不会有人想不开去假冒他。
嫌命太长?
“我早猜殷大哥出身不凡,谁知竟是如此不凡。”
闫金娇摇摇头,道:“我们认你做大哥,可是占便宜了。”
都是土匪,不容于朝堂府衙,谁还在意是不是被通缉。
虽然殷羿丞的追杀力度完全不一样,千两黄金不是小打小闹。
闫金娇的语气颇有点自嘲意味,抓起酒坛子,就往自己嘴里大灌一口。
大概是回想起不久前,她还心心念念把人弄做房里人。
以殷大哥的身手和英姿,她自是不会委屈他做什么‘压寨夫人’的。
可惜,小小寨子,他哪会放在眼里。
现在身份一经坦白,似乎连叫声大哥都算是高攀。
闫金娇难得生出那么多女儿家的忧愁心事来,边上的闫金石抬手推了她一把。
闫金石抿着嘴憋着气,看向殷羿丞:“之前你说无意大王之位,现下可是把手下都带进来了,何必做这虚伪脸面!”
“二大王别误会,我不过是借用宝地。”殷羿丞开口解释。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吐露,难免有狡辩之嫌。
都做到这地步了,姐弟俩大王差不多要被架空,还说仅仅‘借用’?
然而说话的是殷羿丞,他面沉如水,语速不急不缓,仿佛平常。
再结合刚才说的百晋将士屠城一事,在场之人基本信了他的说辞。
明摆着的,殷羿丞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绕。
如今他有了完胜桥义寨土匪的人马,又拥有人心,身手还是这群人难以企及的,他需要说谎么?
不,他可以直接做这山大王。
先斩后奏越俎代庖,做完还让他们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大抵就这一个了。
闫金娇抓了抓脑袋,道:“老三不在,我们实在猜不出殷大哥想要怎么做,索性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吧。”
言下之意,是同意殷羿丞带着人在寨子里驻扎了。
甚至,随便他指手画脚的折腾。
“大姐!”闫金石有点气愤,却不敢跟殷羿丞叫板,他打不过,没底气。
寨子跟着殷羿丞时间比较多的当属羊镖,他好歹也算是个管事,这会儿同样在这旁听。
消化了刚接收的事情之后,琢磨着开口:“殷六方才说趁着乱世浑水摸鱼,二大王难道就不心动么?”
闫金石被他这么一点,暂时就消了被隐瞒被欺骗的怒火。
身为土匪,哪能没点野心。
如今的形势很明了,阳安城岌岌可危,那就是一只失去自保能力的小羔羊。
而他们桥义寨是距离小羔羊最近的狐狸,比起即将到来的猛兽,似乎武力值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摸鱼说得容易,我们就这么大嘴巴,妄想吞下一头牛呢?”
闫金石摸摸络腮胡,便是再多人来投奔,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千余人。
这还是算上老幼妇孺的,撇去他们,青壮年不足一千,能成什么气候。
“我是相信殷六的……”羊镖说着顿了顿,人殷六不是本名,不过他叫习惯了。
殷羿丞比寨子里很多人年轻,他们总不好跟着叫大哥,并且人又拒绝做管事,一概名字相称。
“你们该相信的是自己所做的准备。”
殷羿丞弯了弯嘴角,道:“城里人心惶惶,屡次征兵失去大半人口,一旦大军压近,他们必定会缴械投降。”
“啊?”闫金石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也不反抗一下,实在孬种!”
“反抗不得,”殷羿丞双手拢在袖子里,淡淡道:“鱼龙坊退守的队伍溃不成军,小玄王失踪,其余的或死或降,北梁已经不敌。”
闫金娇听得一阵头大,问道:“那我们又能做什么?”
殷羿丞抬眼看她,道:“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
“守住阳安城,或者,赶在百晋之前掠夺它。”
几人闻言一愣,这可是两个完全相悖的做法。
闫金石搓搓手心:“咱们是土匪,当然是掠夺了!”
粮食物品女人,什么都好,抢进寨子里,守好山谷入口,埋头不管不问,最是省事!
随便它阳安城是被屠了还是烧了,只要多囤点东西,挨过改朝换代的档口就成。
他想得简单,殷羿丞却道:“掠夺是下下策。”
羊镖点点头道:“一个城镇休养生息少说都要几年,这要是被屠城了,没有人,战事结束后那也是鬼城!”
那他们这土匪窝的日子可不难过了,越是繁荣的地方,才有更多商贾往来。
闫金石一听,觉得他们异想天开:“我们就这点人,你还想守城?”
就是殷羿丞的那什么厉害国师家族的人,那也没生出三头六臂,以一敌百啊!
“可惜二大王上回没跟我们一块去伏击。”
羊镖看他不服输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指的是殷羿丞带队外出抢劫富商那回,世道乱了,对方家财丰厚有所戒备。
饶是那么多家丁打手,还是被他们一队轻松得手。
得手不难,难的是‘轻而易举’,这也是羊镖对殷羿丞分外信服的原因。
“怎的,你想改行做说书?”闫金石两眼一瞪,才不乐意听他吹嘘。
殷羿丞摆手失笑,道:“守城未必不行。”
人在涉及自身相关的事情上,就会拼尽全力。
不管阳安城的百姓们有多大能力,便是一只蝼蚁,都会为了活下去出一点微薄之力。
只要把利害关系挑明了,一旦城破,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和践踏。
举国战败,无处可逃,谁会不配合呢?
到那时,他们就不仅仅一千人了。
这事不是一天之内能够决定的,天色渐晚,谁都没心思喝酒,散了回屋休息。
在他们仪式的空档,秦楚楚也没闲着。
她低调的跑去闫金娇院子里,慰问曾经认识的小少爷。
俞子岑家里有财有势,见这世道不好,为求自保,要送他去往百晋避难。
要是大军打过来了,作为阳安城数一数二的富户,那一准最先被围剿。
到时候财物不保,还可能性命堪忧。
本打算要举家搬迁的,谁知一向与之交好的县太爷察觉俞家动向,居然无端把他们扣住了!
打着保护的名号,派人盯住俞家,明摆着要以权压人。
俞子岑他爹精明了一辈子,哪会不知道县太爷的意思。
无非是为了银钱而已。
上面层层施压,各处银钱被朝廷公然收刮,整个阳安城穷得很!
县太爷想过了,这年头保命要紧,百晋若是打过来,他就以银子和整座城作为诚意纳降。
若是北梁派兵增援,征用军饷,拿不出来就杀头,他备着银钱总不会坏事。
反正就不能让这几个富户给跑了!
俞家董家,连并另外几个有头脸的人物,都是县太爷重点照顾对象。
平日里官商相护多么和谐,一到紧要关头,便凸出了‘民不与官斗’来。
衙门的人,刀剑佩身,那可不是摆设。
若敢反抗,寻常家丁哪是他们的对手。
种种缘由之下,俞子岑被单独送出城来,父母爱子,自然为之准备了不少行李。
为了不引起县太爷注意,随行人员并不怎么多,是以路上才被闫金娇轻易劫持。
闫金娇听了秦楚楚的劝说,不到万不得已,别把事情做绝了。
所以俞子岑没有被捆绑,也没被锁门,不过找了两个大汉跟随看着。
秦楚楚过来询问的时候,就当着他们的面,探听城中消息。
俞子岑也不隐瞒,只说阳安城内的状况以及很糟糕了。
“县太爷都撕破脸了,看来果然危急……”秦楚楚不由叹息。
幸亏她想得远!
就说手里蛋糕守不住吧,秩序乱了,谁都可能变成强盗,用各种理由侵占你的东西。
“经常有人当街打起来呢!”俞子岑跟着叹气。
他自小锦衣玉食,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夫子说的那些德、礼、善,乱世里似乎逐渐消失。
这就是人性了,经不起考验的人,分分钟丢弃掉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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