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具体哪些名目,握笔的人说了,除去要补齐杂税,还有罚额,就看他们这摊子营业时长而定。
像隔壁卖扇子的,摆卖大半年了,后果很严重。
别想着虚报地址或者逃跑,当初租下位置的时候就有记录,循着那个找过去,惩罚加倍。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寻常人家谁能就此抛开一切,也没这胆量。
“摊子不让摆,还要罚钱?”秦楚楚可是开了眼界,居然有这种规矩。
几人吃过东西就要赶往下一家,道:“身为农户就好好种田种地,私自盈利所得必须全部上交。”
街上人来人往,闻言小声议论起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是规定除了商人以外谁都不准卖东西?”
“以前小摊谁管啊,人家担着竹筐进城卖菜补贴家用,碍着谁了?”
“不就是要借机搜刮银子,明明都给了摊位费……”
窸窸窣窣的声音,惹得带头那高大个不悦,不耐烦的挥挥手:“不干你们的事,滚远点去!”
大家抿抿嘴散了,这伙人身上佩刀,可别一个不高兴打人才好。
而后面的摊主们则愁眉苦脸,很快就要盘查到他们了。
秦楚楚连忙追问最后一句:“差爷差爷,能不能告知大约多少银钱?我们这一时半会儿的准备不出来……”
“哼,听说你们摆了不足两个月,也就近十两银子吧!”高大个轻描淡写的,就吐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
他们转身走了,一副要债的模样找上后面的人,行人皆躲避。
“十、十两银子?!”方二娘和悦嫂子两人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隔壁的林大川小跑着钻过来,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自己被砸的小摊了。
哆嗦着问道:“他们说要罚多少?”
“说我们这摊不足两月,大约十两。”秦楚楚耳边听着前头吵吵闹闹,整个街道鸡犬不宁。
“你们都要十两,那我岂不是死定了?”林大川腿脚一软坐在地上。
方二娘摆摆手道:“别慌,他们可有跟你说多少?”
林大川摇摇头,哭丧着脸:“他们对我哪有什么好脸色,一开口都想打人呢!这分明是抢钱啊,便是那些被抄家的人也得有个罪名,凭什么要我们罚钱?!”
“还有没有王法了!”悦嫂子愤愤不平的附和道。
“你们可别说王法啦……”
一个围观的大娘没走远,凑过来小声道:“我听说今日全城出动了好多官差,热闹街道同时排查,就怕有人听见风声跑了。”
秦楚楚看她似乎知道什么,忙道:“大娘请坐,不知这话何意?”
“前些时日不是才征兵吗,各处好歹凑出几万人,但是听说军饷却拿不出来。”
大娘摆摆手道:“我也是在茶馆那边听到的,多半是为了这事。”
是了,一群官差如此行事,土匪似的招摇过市,必然是上头的吩咐。
这北梁的国力本就不甚强盛,连年征战早已国库空虚,只是再怎么贫穷,战争不结束就得源源不断的输送人力财力过去。
秦楚楚忍不住叹口气,又问道:“大娘在茶馆还听到什么?”
“我听不太懂呢,就说君王要加重赋税,被谁给阻止了,都说那人是好官,替百姓谋福祉……”大娘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锋一转道:“这笔钱怕是要商户出的多!”
“什么?”悦嫂子听得心头一跳,她夫家便是商籍的,“大娘可否详细说说?”
“具体怎样我是不知,不过是听那些懂的人提过几句。”大娘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秦楚楚再看街头那边的小贩们,他们是商籍的,表情却没有比林大川好多少。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方二娘揪着自己的衣袖,六神无主。
大娘站起身要走了,回头劝道:“先把摊子收了吧,否则遭殃也没处说理去。”
她这话在理,民不与官斗,你再不忿还能把衙门告上衙门?
秦楚楚跟方二娘一块,把东西都收拾好,悦嫂子去牵了骡子过来,一件件往板车上放。
“这是要逼死我啊!”林大川却是懒得动了,表情犹疑不定。
他上家那个小贩,跟他认识许久,过来悄声道:“若是太过离谱,便逃了吧……”
他们把音量压得很小,秦楚楚还是听见了。
林大川摆卖时间久,不知道会被罚多少银钱,官差要狮子大开口,平民只有被压榨的份。
如那人所说,太离谱不如走人,反正就是把田地全部变卖出去,也才值多少?
三个女人收好摊子,赶着骡车回到永坪巷,一路上果然到处闹哄哄的,人心惶惶。
“我就不陪你们收拾了,先回去跟当家的打听打听。”悦嫂子说道。
方二娘点点头:“今日让你受惊了,先回去吧。”
秦楚楚也道:“悦嫂子若有什么消息,劳烦告诉我们一声。”
“我晓得。”她急匆匆的转身出去。
这边的方二娘抱着陶罐,在石凳上坐下来,头一次没了数钱的欢喜。
“这下好了,我们的串串香完了!”
“事出突然,完没完还不好说,我出去打听打听。”
秦楚楚哪能坐得住,方二娘却一把拉住她,道:“你去把若若接回来,我回村里一趟。”
这事当然是要跟刘自贵说的,那官差张口就要十两,谁能承受得住。
秦楚楚想了想,点头同意,反正在接若若的路上,她还是能打听的。
这样不清不楚的,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未免不妙。
方二娘把板车的东西全卸在院子里,驾着车率先出发,而秦楚楚则往茶馆跑去。
茶馆是很多人歇脚的地方,加上有说书先生在那,聚集不少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大家伙互通有无的好去处。
在这里七嘴八舌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分享出去,每人都能有所收获,连带着茶馆生意火爆。
秦楚楚一进去,里头果然闹哄哄的,不少人在问今日街上怎么回事。
店小二抹着汗水迎上来,很抱歉的表示已经没有空桌了,询问她介不介意拼桌。
秦楚楚有什么好介意的,随便点了一壶茶把他打发了。
“好端端的弄劳什子排查,无非是寻个由头刮一层民脂民膏。”
“就是呢,依大家看此次可是涉及经商的才倒霉?”
隔壁桌的已经聊上了。
“前几日便有人说军饷不知出于何处,今天就行动了,除了商人口袋里有点银子,谁还有能力?”
有人点头称是,叹口气道:“士族动不得刀子,农户养不活自个儿,也就低贱的商人任人揉捏。”
这时,说书先生出来了,他扬手示意安静。
“大家且听我一言,韦某方才跟人合计了下,大致猜到了朝廷的打算。”
“真的吗?说出来听听。”
说书先生‘唰’的打开扇子,环顾在场之人,一副不忍落的模样:“下午看过告示的人都知道,商户增加了个穿衣税,每人每年八百文呢!”
一些尚未听闻此事的人哗然一片,秦楚楚也有点惊讶。
这什么穿衣税,比起他们的人头税高出这么多,何况据她所知商户人头税也是翻倍的,太狠了。
没有给他们太多探讨的时间,说书先生接着道:“街道上这么一扫荡,农户摆摊被逮个正着,罚钱也狠,你们可知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箭双雕?”众人不解,连忙讨教。
“其一,自然是能挖出不少银钱,一层层上交充入国库。这其二嘛……”说书先生慢悠悠的伸出第二根指头。
“罚钱太重,想必大部分人是拿不出来的,那怎么办呢?”他略一停顿,道:“更改户籍,坠入商户,可以获得延缓时间。”
茶馆里的大家一听顿时惊然,纷纷道:“更改户籍才是傻呢!”
明知道商户收税重,屡屡被打压不说,子孙后辈还不能参与仕途,日子本就难过,谁还往那火坑跳。
有人哀叹一声:“但交不出银子,那些人怕是没得选择……”
“那若是有人逃逸,又当如何?”
秦楚楚扬声问道,清脆响亮的女音,让不少人侧目望来。
说书先生笑呵呵的一捋胡须,道:“那衙门也是稳赚不赔,人走了,房屋田地一概充公,他变换成银子往上交差。”
这么一解释,大家伙无不明了,把人往死路上逼,朝廷立于不败之地。
后面说书先生又说起北梁国与百晋的战事,期间两位君王综天和烈竤王如何如何,秦楚楚没多少心思听。
旁桌的人说起穿衣税,什么商人低贱,不纳税者不得穿衣上街。
在她看来很是奇葩,但好似她那边的历史中,不乏比这更可笑的税,五花八门。
世道不好,朝令夕改,指不定过段时间又有什么新的政策出来,秦楚楚觉得自己该立即行动了。
如今想要倚靠经商致富是不可能了,若是轻易改成商户,倒不担心交不起税,就怕自己某天后悔了改不回来。
这不是个民主的世界,什么游行抗议都没用,衙门甚至可以拿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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