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在地上坐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站起来。
她没有再看马宣，而是直接往门口走去。
待拉开牢门，林墨才停下：“马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经历了那么多，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仇恨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我知道，你很想让你爹娘以你为荣，很想让街坊邻居提到马宣这个名字就竖大拇指。你其实不愿这样活着，亦不想让自己变成曾经你最痛恨的那种人。
你渴望自由，渴望与学子们和平共处，渴望能堂堂正正在翰林宫学读书。
所以，我乞求你不要成为那个人手中邪恶的利剑，乞求你不要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生命陨落。
解铃还须系铃人，马宣，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所有的人。
善也好，恶也罢，那都是一条条人命！
你且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自己，后悔吗？”
话毕，再不留恋，林墨大步离去。
待狱卒重新进来给马宣上了枷锁和脚链，马宣才从草堆上坐起来，抬头仰望天窗外那片小小的天空。
他脑子里全是林墨说的那句话：“恭喜你！你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你曾经最憎恨、最厌恶的魔鬼！”
是啊！他现在是魔鬼，曾经自己最为憎恨的魔鬼。
不管用多少义正言辞的理由告诉自己杀死顾立辉和钱多等人乃是替天行道，马宣内心深处依然有个声音在不停提示自己，杀人有罪，他做得所有一切，都是错误的。
马宣很清楚，那是残存在心底的最后一抹良知，是爹娘留给他的唯一光明。
只是，他将这份良知和光明压制得太久太久，久到，险些将它们埋葬。
林墨说得没错，他渴望自由。
谁不渴望自由呢？
可是，他犯下了那样的错，无法弥补和逆转的错，还有自由的机会吗？
深吸一口气，马宣缓缓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林墨，如果重来一遍，我不会再杀人，我真的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说完，两颗大大的泪珠从马宣眼角滚落……
龙旭尧正在牢房门口等候，瞧见林墨，赶紧迎上来：“怎么样？马宣可招供了？”
“说了一些。”将自己与马宣在牢房内的对话仔细叙述一遍，林墨摇头轻叹：“只可惜，马宣说的都是我们已经掌握的，无非是补充一下口供而已。
而我真正想知道的，他一句也不提。
在这一点上，他和王强一样固执。
我明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和王强一样，都在保护幕后的那个人。却死活想不明白那个人究竟给予了他们什么，才会让王强和马宣如此死心塌地地保护他？
救命之恩谈不上，难道，是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
龙旭尧的眸光一凛：“墨儿？你已确定此案的幕后指使者，与王强一案的幕后指使者乃是同一个人？”
“说确定为时过早！”林墨摇头：“毕竟这两桩连环血案的作案手法完全不同，杀人动机也不一样。”
迟疑一下，林墨又道：“但不得不承认，它们也有相似之处。
首先，案发过程中凶手多次使用到机关消息和阴阳八卦、奇门遁甲。
如果说江汉成的床头书架消息机关设计得堪称精妙的话，那么，钱多抛尸房梁的床板和木箱消息机关，便不是普通杀人凶手能想出来的。
而马宣通过大量花肥、水淹等等各个环节，计算出血兰的开花时辰和形状的能力，恐怕连我表哥这种爱兰之人都无法企及，普通花匠更是做不到。
而马宣用砂浆浇筑地面、他和钱多用桃树胶处理尸体，以及钱多利用香料吸收血腥味等等这些做法，根本不是初次杀人的凶手所具备的特点。
他们处理尸体到抛尸的环节太娴熟，简直滴水不漏，乃是惯犯的手段。
所以，这桩连环血案绝不是马宣设计的。
我觉得，没有几十年的生活阅历和知识积累，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凶手似乎特别热衷于这些技巧，他将杀人弄得花样百出，更像是炫耀。
这一点与王强一案极为相似。
其次，两桩案件都与下毒有关，元凶似乎都有高超的医术。而王强也好，马宣也罢，也在医术上略有涉及。
所以，我大约有三成把握，他们乃是同一幕后黑手指使。”
“那‘杜鹃杀手’与这起案件的幕后元凶有几成相似？”
“‘杜鹃杀手’是不是本案的元凶我现在不敢确定，但是，从马宣方才看见白色杜鹃花的反应上来看，我倒是有五成把握，翰林宫学的恶性杀人事件，与十五年的宫廷血案有关。”
“要不要对马宣严刑拷打？”
“没用的！”抬手揉揉额角，林墨疲惫道：“以马宣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越是逼他，他越不会说。一旦逼急了，他还很有可能像王强那般直接走上绝路。
或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有点希望。”
想了想，林墨又道：“这样吧！我今日刚与马宣谈过，且让他先自己好好想想。待明日，咱们请张屠户来一趟，让他再与马宣谈谈。”
“好！那我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回头看了眼牢门，林墨又道：“王爷，您再交代下去，让狱卒们盯紧马宣，千万不能让他自寻短见。”
“放心！”
出了大理寺坐上马车，龙旭尧突然吩咐车夫道：“去一趟钱府！”
林墨不由皱眉：“王爷，钱秀秀猝死事件已由三司会审接手，我们现在去钱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意味深长看了林墨一眼，龙旭尧轻轻阖目：“三司会审钱秀秀猝死案，你我审理翰林宫学学子杀人案，两者互不相干。
我们乃是为钱多而去，谁管钱秀秀是何人？
再说，好歹我们俩一个是钱多的夫子，一个乃钱多同窗好友，去吊唁一下，总是应该的。”
怔了怔，林墨终于垂眸笑起来。
她倒是从未发现，龙旭尧居然如此腹黑。
作为办案人员，林墨一直想去每个受害人的府邸走一走，补充一下证据。
尤其是钱府，她实在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主和大老爷，会长期虐待自己的亲孙儿和亲儿子到这种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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