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急了:“我带的药物不多,勉强能给你止血,却没办法完美清创。
这铁锨那么脏,林子里又瘴气弥漫,一旦拖久了,就算你是铁打的身子,也会撑不住的。
我们现在又不知道这些下人们抱着什么目的,万一这就是他们希望的,想拖死我们怎么办?”
刘诚一下子怔住。
他就说聪慧异常、冷静稳重的林墨,今晚怎地荏沉不住气,方才满脑子想着逃跑,这会子竟又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原来,竟是关心则乱。
想林墨医术精湛,连李文修都救得活,方才给他刘诚处理过伤口,岂会察觉不到他伤势不妙?
原来,这傻丫头心中所急,全都是他刘诚的安危。
是他庸人自扰了。
“好吧!”看着林墨的目光越发温柔宠溺,刘诚伸手又揉了揉林墨的发顶:“我们不管这些人了,先离开此地再说。”
林子里很暗,但好歹有个鬼火闪闪的灯笼,加上林墨与刘诚现在挨得颇近,刘诚的表情虽隐藏在帕子之下,可刘诚的眼神,林墨瞧得一清二楚。
不大明白刘诚今晚怎么总来摸她的头,但林墨却瞧得出,刘诚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似乎软得过头了。
“你怎么跟看小奶狗似的瞧我?”林墨一边问,一边摸摸自己的脸:“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
“那你干吗老是摸我的头?”
刘诚一怔,耳根再次悄无声息地红了。
好在现在是大半夜,自己又蒙着面,林墨瞧不清楚。
清清嗓子,刘诚笑道:“你头发乱了,我方才帮你梳理一下。”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着我头发乱不乱,有命逃出去便不错了。”
说着话,林墨已将刘诚完好的那条手臂搭在肩膀上,腰杆一挺,硬生生用自己纤细的身体将刘诚高大的身躯撑了起来。
刘诚还沉浸在林墨方才迟钝的问题中,完全没防备。
待站了起来,他才“嗤”地一声笑道:“我一没残废,二没昏迷,你怎么搞得我像不会走路了一般?
像墨姑娘这般力大无穷的女孩子哪里会是小奶狗?分明就是大狼狗嘛!”
才说完,突然察觉到林子里的气氛不对,刘诚一把将林墨扣进怀里,迅速从树后闪身出来。
只听“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四声异常惨烈的子规鸟啼,一团火光如同流箭般从林子深处射过来,直直地坠落人群。
林墨和刘诚尚未看清楚那是什么,便听有人大喊道:“啊!他们将灾鸟招来了,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喊声未绝,站在人群之首的六子便“轰”地一声变成了火人。
六子身边聚集了许多下人,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不少人身上都染了火苗,纷纷四处逃散。
人挤人,立时有人被撞倒在地,身上沾染了火苗来不及起来,他们索性在地上打滚灭火。
然而冬季天干物燥,这片林子又长期充当下人们的天然茅厕,粪坑里到处都是易燃的瘴气,即便地上铺满厚厚的枯叶也于事无补。不但火苗引到哪里哪里便迅速燃烧起来,还有不少人滚进粪坑里,爬都爬不出来。
这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刘诚和林墨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双双脱下身上的外袍,追着胡乱逃窜的下人们拼命扑打。
只可惜火势蔓延得实在太快,逃窜的下人们又不听他二人的呼喊劝阻,非但没有人停下来配合灭火,还有甚者嘴里高喊着“刘捕头、仵作姑娘救我”,奋力往刘诚和林墨身上扑。
刘诚本就受伤一条手臂不灵活,此时又要救人又要护着林墨,不多时,后背上的衣服便被火引燃,头发也被火苗燎掉了一大片。
林墨再顾不上救其他人,手忙脚乱拍灭刘诚背上的火苗,拖着刘诚拼命往林子外面跑。
待他二人好不容易跑到树林边缘,身后已是一片火海。人们在火海中挣扎逃窜,拼命嚎叫,整个林子形同人间地狱。
林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手捂住脸,泪水喷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刘诚虎目染血,整个人冷冽得如同杀神。
一把将林墨从地上拎起来,他低吼道:“哭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刘捕头,这是我的错。”胡乱摇着头,林墨哭喊道:“您知道为什么我早就发现王阿婶反常,却从不去逼迫她吗?
你知道昨日在东柳村,明明发现疑点重重,为何我却轻易放过家主和村民们,没有继续追查吗?
因为我害怕。
我很早就察觉到危险逼近,而表哥也一早就提醒过我东柳村危险,要我多加小心。
我分明知道恐惧会传染,知道杀戮和暴虐也会传染,分明之前一直很小心地给他们留有余地,分明一直稳扎稳打缓缓周旋。却偏偏今晚鬼迷心窍,非要夜探财主府,让黑猫引来了这场弥天劫难。
刘捕头,这院子里居住着近百口下人啊!
他们都是人,都是鲜活的生命,即便之前没有进入林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们能侥幸逃脱,可这些葬身火海的人呢?他们是因我,是因我们而死的啊!”
“胡说!”刘诚使劲摇晃了几下林墨:“你给我清醒清醒,谁说他们是因你,是因我们而死的?这是天灾,是意外……”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人祸啊!”
一把推开刘诚,林墨冲他伸出双手:“您还不明白吗刘捕头?您想想看,家主丢失的那个烛台跑到哪里去了?
家主说他去放火,说他烧鸟窝去了。
他说这府邸乃是风水宝地十分招鸟儿,但不管什么鸟儿跑到这府里都会变成灾星。
他还说,听见灾鸟啼叫,就会死人。
当时听见他那么说,我们俩都以为家主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可事实上,家主说的都是真话啊!
诚然,他那会子确实神志不清,那是因为在脱离我们视线的那段时间,家主被人控制了。
所以他精神恍惚,根本就不知道烛台丢到哪里去了。
之所以能记住烧鸟窝的事情,乃是控制他的人,故意让家主说给我们俩听的。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是示威,是在向我们宣战。
只可惜,当时你我太迟钝了。我们满脑子想的都是黑猫,根本没有重视家主的话。
所以我们输了,输了这近百口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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