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已经将小竹管取下，重新拿白布将钱秀秀盖好。

　　见她手里端着一小碗尿液，盛乾帝十分吃惊：“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林墨淡然道：“正如方才曹大人所言，就像人死后胃囊和肠道中会有尚未消化掉得食物残渣一样，膀胱中也会有残留的尿液。

　　而人死后血液和身体里的水分不会一下子干涸，乃是随着人体死亡的时间流逝，逐渐被蒸发掉。

　　所以，我便利用小竹管和外力，将钱六小姐膀胱内含毒的残尿，引流出来了。”

　　“妙啊！”御史大夫拍手称赞：“下官断了一辈子案，见过形形色色的验尸手法，甚至亲眼目睹过仵作给尸体开膛破肚、挖心掏肝，唯独没有见过这种。

　　此法若是大力推广，日后给中毒身亡者验尸，就用不着开膛破肚了，只取尿液便好。

　　敢问，墨姑娘这法子到底跟谁学的？”

　　“我……”迟疑一下，林墨道：“我这法子，乃是跟我表哥学的。”

　　“你表哥？”盛乾帝颇感兴趣：“是何人？”

　　“一个被秦州府各衙门称之为‘鬼手’仵作的神医。”龙旭尧突然接口。

　　“欸？神医？表哥？”盛乾帝脱口道：“墨姑娘乃是出自医学世家吗？”

　　“正是！”

　　眼看盛乾帝还有继续追问的趋势，龙旭尧赶紧转移话题：“墨儿，可否告知，你取了钱六小姐的尿液，打算如何判定有毒？”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缺乏有力证据，所以，我要测试一下。”

　　“怎么测试？”

　　蹙眉想了下，林墨道：“王爷可否帮我寻两样东西来？”

　　盛乾帝正要喝斥林墨大胆，连定北王都敢使唤，龙旭尧却撸起袖子，满脸跃跃欲试：“墨儿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劳烦王爷去殿外，给我寻一些老墙角泥。无需太多，指甲那么大一块就够了。”

　　“老墙角泥？”

　　“对！一定是老墙角泥，年代越长久的越好。

　　另外，再帮我寻一些烧酒过来。”

　　知道林墨验尸手法与众不同，龙旭尧不再多问，转身去了。

　　不多时，他便回来，手里拎着一壶酒，还有一小碗黑色微微带着苔藓的泥巴。

　　接过这两样东西摆在供台上，林墨才从药箱中取出一盏小巧玲珑、异常精致的风灯。

　　她将灯罩取下来，点亮风灯，然后，竟以灯罩架子为支撑，将装着尿液的小瓷碗架在风灯上加热。

　　待尿液煮开，咕嘟嘟开始冒泡泡，林墨用小勺舀了些老墙角泥丢进去。过了一阵，又将酒壶里的酒，倒入瓷碗。

　　空气中一下子弥漫出奇异的酒香，渐渐地，还混杂着说不出来的淡淡花香，盛乾帝等人面面相觑。

　　见林墨不解释，他们也不问，同林墨一样，皆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灯上的小瓷碗。

　　很快，小瓷碗里的尿液开始变色，先是呈现出紫罗兰色，然后一点点变红。

　　最后，竟变得如同鲜血般猩红。

　　倘若忽略碗底沉淀的泥巴，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碗血。

　　“这是？”盛乾帝满脸茫然。

　　“曼陀罗！”

　　“曼陀罗？”盛乾帝吃了一惊。

　　林墨微微诧异：“皇上知道曼陀罗？”

　　“听说过，曼陀罗乃是西南夷地进宫的珍稀药物，民间是没有的。”

　　“对！”林墨点头：“曼陀罗又名洋金花，乃是一种中草药，有毒。

　　这种草药可以疏通扩张血管，加快血流速度，引发心跳骤停猝死。

　　只是，这种中草药主要生长在西南夷地，我盛乾王朝，并不常见。

　　我之前瞧见钱六小姐面部及全身皮肤潮红，并且伴有大量红斑症，就已经怀疑钱六小姐乃曼陀罗中毒而亡。

　　但，缺乏有力证据。

　　现在，皇上、王爷和三位大人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钱六小姐的尿液里，就含有大量曼陀罗毒。

　　想李少卿虽是大理寺少卿，经常可以接触到罪犯与尸体，但他不是医者。

　　而李府，也没听说谁懂医术。

　　偏偏，曼陀罗乃是皇家供品，外界寻不到。

　　由此可见，用这种珍贵的药草毒死钱六小姐的凶手另有他人。

　　也有可能，是钱六小姐自己。

　　但，绝对不可能会是李少卿。”

　　“墨姑娘能不能将凶手的情况确定一下？”盛乾帝追问。

　　“确定凶手情况？”迟疑一下，林墨又道：“现场遭到破坏，这个有点难度。

　　不过，皇上可以彻查一下尚药局。

　　既然曼陀罗只有皇家所有，那么，毒死钱六小姐的曼陀罗毒，极有可能来自皇宫。

　　这般珍贵的药物，若有人领了去，应该会记录在案。

　　便是被人偷盗，尚药局也能发现有没有缺失。

　　倘若尚药局的曼陀罗少了，那便足以证明，凶手，就隐藏在宫里。”

　　看着林墨，盛乾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想昨晚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将龙旭尧宣召进宫商议对策，随后又找来三司使。

　　可是，那么多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拟定了个制造伪证，助李元杰脱身的法子，其他不管怎么考虑，都行不通。

　　让盛乾帝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墨根本不领他们的情，竟是随随便便就查出了钱六小姐的死亡真相。

　　曼陀罗这种药物，别说李元杰这个不能上朝的从五品官员，便是三司使，恐怕都无法从尚药局领出来。

　　故，便是说破天去，钱秀秀也不可能是李元杰杀害的。

　　相反，服用了大量曼陀罗，已经濒死的钱秀秀突然出现在李元杰的被窝里，只能说明，这是一场阴谋，李元杰被人栽赃陷害了。

　　然，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盛乾帝阴沉着脸问：“既然曼陀罗乃是皇室进贡的珍稀药材，连李元杰都见不到，墨姑娘又怎会对这种药草了如指掌的？

　　难道说，你以前见过曼陀罗？”

　　“对，我见过。”林墨大大方方承认：“我不但见过，我还用曼陀罗救过人。”

　　“嗯？”盛乾帝怔了怔：“你是从哪里得到如此珍贵的药物的？”

　　“家族药铺！”林墨皱眉：“皇上应该知道，秦州府位于我盛乾王朝西北，而生产曼陀罗的夷地乃是西南。

　　自古以来，西北与西南都有贸易往来。

　　所以，我舅舅家的药铺里，进购过曼陀罗的花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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