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当时天还未黑，西院里到处都是去大厅用晚膳的学子们。

　　听见马宣的惨呼声，学子们破门而入。

　　即便很多人都参与过对马宣的凌霸，但，当时残忍血腥的场面还是震撼了一众少年。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胸怀正气的年纪，哪怕再不待见马宣，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砍死而无动于衷。

　　故，学子们一拥而上，当场活捉了顾立福，救下马宣一条残命。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钱多的尸体没有任何人翻动过。

　　见林墨穿上白袍、戴上手套，便一声不响投入到验尸中去，龙旭尧也不打搅她，转身走向关押顾立福的西厢房。

　　原以为会看见一个双眼通红，狂虐暴躁、嗜血成性的顾立福，却不曾想，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是的，可怜虫。

　　即便没有捆绑在身上的绳子，以顾立福现在的状态，也无法逃跑，更遑论继续杀人。

　　就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顾立福缩在屋角，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苍凉和颓废。龙旭尧进来，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走到顾立福身边，龙旭尧弯腰捏住顾立福的下巴，掏出塞在顾立福嘴里的破布，强制性让顾立福抬头直视自己：“说，你为什么要杀死钱多？又为何要追杀马宣？”

　　顾立福抖得更厉害了，涣散的瞳孔里全是惊惧。

　　他瞪着龙旭尧的眼睛，似乎没听懂龙旭尧的意思，嘴里含含糊糊吐出一串声音：“钱多……马宣……钱多……马宣……”

　　龙旭尧愣了一下。

　　这小子是在装傻，还是被吓傻了？

　　压制住想要掐死顾立福的冲动，龙旭尧搬了把椅子在顾立福对面坐下。

　　他的声音很平稳，鹰隼般犀利的视线淡淡扫了顾立福一眼：“不管你是装疯还是真的疯了，今日，你都难逃法网。

　　想耗时间，本王陪着你耗。

　　但顾立福，你最好想想清楚，否则，不光是钱多这一条命，便是顾立辉六人失踪遇害的案子，也都得由你背负！”

　　说完，龙旭尧抬手轻轻摁住自己的脸。

　　果然，听见“顾立辉”三个字，顾立福嘴里的碎碎念一下子停止住。

　　他像看怪物似的看了龙旭尧一会儿，终于张开嘴巴。

　　“我……”只发出这声嘶哑的“我”，泪水便夺眶而出，顾立福趴伏在地，用额头紧紧贴住地面，抽泣起来。

　　龙旭尧也不理顾立福，让他尽情的哭。

　　一想到自己今日莫名其妙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竟再一次沦落成人为设定游戏中的一枚棋子，龙旭尧便觉胸膛里有股戾气在攀升，像是要将整个身体彻底撑爆。

　　他很难过，但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所以，他不能像顾立福这样失声痛哭，他得忍着。

　　翰林宫学校规森严，案发之后迅速做出反应。

　　文学亲自指挥，一边派人去大理寺报案，一边将马宣送去宫学医社救治，同时把五花大绑的顾立福关押在案发小院西厢房内，封锁小院。再派了二十余名体格健壮的宫学护院负责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除此之外，文学还传令各院夫子向学子们训话，若有人针对西院恶性杀人事件信谣传谣、扩大事实，造成恐慌，一律赶出翰林宫学，终身不再录入。

　　所以，龙旭尧和林墨赶到时，翰林宫学里静悄悄的，除了朗朗夜读声外，便是静谧的鸟语花香。就连西院，也没有出现乱哄哄扎堆、人人惊慌失措的场面。唯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断提示着龙旭尧，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极其恶劣的持刀杀人惨案。

　　龙旭尧很清楚，三司使如今都在宫里，李元杰昨晚又身陷风流命案，大理寺一盘散沙，即便派人来接手案子，也是来几名衙役和仵作，最多将顾立福和钱多的尸体带回去静等三司会审。

　　而面对如此一目了然的案子，三司会审的最终裁决不言而喻。无外乎将顾立福斩首示众，朝廷再出面安抚钱家，此事便就此揭过。

　　原本顾立福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三司会审的判决没什么可质疑。

　　但，龙旭尧就是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他此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单看，昨晚林墨在翰林宫学的经历也好，李元杰在丽香院救下钱秀秀反被对方栽赃陷害也罢，似乎都是毫无关联的小事。

　　但结合起来一分析，龙旭尧不由心惊肉跳。

　　倘若这是一场人为设计好的阴谋，那么，是不是这场阴谋在他和林墨回到盛京之前，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大理寺卿曹大人被罚闭门思过，大理寺受皇权压制，都不是偶然。乃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提前给他龙旭尧和林墨备下的见面大礼。

　　而今日天亮前他带林墨进宫验尸，根本就是有心之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目的便是，趁林墨不在翰林宫学时，制造血案。

　　所以，钱多之死，根本不是两名学子争强好胜、相互斗殴下的结果，而是实实在在的谋杀。

　　调虎离山，好一出调虎离山的阴谋。

　　原来，昨晚林墨在翰林宫学所有的遭遇，不过只是预警和虚惊。

　　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对人性的了解程度完全不属于林墨。

　　他很清楚，经过昨晚钱多、顾立福和马宣轮番上阵的恐吓，林墨内心会留下阴影，会发自内心地惧怕翰林宫学，会……想要离开。

　　这并非林墨怯懦，而是人类的本能。

　　利用好这一本能，幕后黑手只要稍微使用些手段，便能彻底击垮林墨的心理防线，让他龙旭尧前来接人时，林墨会毫无反抗能力地随他离开。

　　所以，在这场阴谋里，父皇也好，三司使、李元杰也罢，包括他龙旭尧，还有林墨，都是那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

　　虽然参详不透那家伙设计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也搞不懂对方如此声东击西、故弄玄虚，最后为何要将案发地点选在翰林宫学？龙旭尧却能隐隐觉察到，这种手法异常熟悉，像极了当初制造沈初夏一家灭门惨案的杀人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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