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避世山庄安顿下来,几人总算是摆脱险境。山庄内衣食屋舍,应有尽有,大家吃饱喝足,终得一刻安心,喘息休整。
然而对陈桂来说,太平椅尚未坐热,便又有麻烦找上门了。秦驭风解决了风烛堂的事,便一刻也不迟疑地找上门来。因为顾及沉阙和上官英资在侧,他态度有所收敛,只一脸阴沉地望着陈桂,沉声责问:“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解释?”
陈桂做贼心虚,逃避着他的眼神,不敢靠近。
上官英资觉出气氛不对,上前说情:“秦盟主何必危言厉色,今日大家都受了惊,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秦驭风目不斜视:“江湖之事,郡主还是少管为妙。”
上官英资皱眉,因他的冷言冷语而有所不悦。
沉阙又适时插话:“今日幸得秦盟主现身相助,才得已脱离险境,沉阙感激不尽。”
秦驭风转脸望住他,略带狐疑地问:“沉少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同我说话?”他顿了顿,又道,“犹记之前,秦某向武林各派发出同盟令,你们天谴门得信不响,我便当你们无心插手江湖之事。阔别多日,你们竟然身先士卒,与风烛堂大动干戈,实在叫秦某百思不得其解。”
沉阙当然看出对方眼中的戒备,不卑不亢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谴门已与风烛堂结怨,望盟主不计前嫌,纳我们入正道联盟,共抗邪教。”
“你这个时候想要加入正道联盟,是为对抗风烛堂,还是为求自保?”秦驭风尖酸地指出关键。
沉阙面不改色:“此二者并无冲突,还请盟主斟酌考虑。”
秦驭风并未直面表态,只道:“此事之后再论,现在……”他死死盯着陈桂,“我与陈桂有要事商谈,请二位回避。”
他的态度不容置喙,二人无奈,只得暂且离开,却并未走远,而是驻守门外,静候事情发展。
屋里终于只剩陈桂和秦驭风二人,秦驭风面色愈发阴沉,步步逼近陈桂。陈桂步步后退,明知对方不会加害于自己,仍觉大祸临头。
“你到底跑去哪了?!”秦驭风突然爆发出一声厉吼,语气中带着愤怒、担忧,以及自责,“突然从聚贤楼消失,一声口信都没有。我同你说过,江湖险恶,你都当耳旁风???”
陈桂自知理亏,哆哆嗦嗦吞吞吐吐:“你别那么生气嘛……”
话音未落,又得一句怪罪:“亏得你安然无恙,不然我怎么同世叔交代?!”
她撅着嘴,不敢答话。对方现在就是一支炮竹,随时都会引爆,带动一串劈里啪啦。
秦驭风继续发难:“如果不是郡主及时传信给我,你不但小命不保,连曲虹剑都要落入邪人之手!”
这话叫她心里升起一股愠怒,亏她还以为对方多少有些记挂自己,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曲虹剑!她抄起剑,愤然扔过去:“你要曲虹剑,给你!今后别再来找我麻烦!”
秦驭风利落接剑,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犹带狐疑:“你是怎么找到的?”
她气呼呼的,不想同他多说。
“凭你一人之力,绝不可能找到。”
她本是不想解释的,但一想到他方才将沉阙拒之门外的态度,便耐着性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巨细靡遗告知。秦驭风听着,虽是解了惑,却仍旧未放下心中的质疑。
他道:“这个沉阙,行事还真是古怪,竟然只为报你求得固元丹的恩,就如此赴汤蹈火。”
“他是真性情,你莫小肚鸡肠,疑神疑鬼。”她为沉阙说起话来。
秦驭风不予苟同:“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得曲虹剑者,可得天下,纵观武林江湖,谁不想坐拥天下?你心性单纯,莫以为一句知恩图报,就是义薄云天。”
“你们这些江湖豪杰,统统顽固迂腐!”陈桂对他的说辞充耳不闻,“锄奸惩恶就是义,知恩图报就不是义,就不足挂齿了?”
秦驭风拧眉,一语不发地望着她。
“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七情六欲全摆一边,一心只为武林?”她越说越愤慨,“我只是个俗人,不像你那般诸多顾虑。在我眼中,谁对我好,谁就是正人君子,他愿意为我豁出性命,我便对他深信不疑!”
这番话,倒是叫秦驭风有些松动。此话听着无脑,但句句为肺腑之言,且无懈可击。他不禁想,是否真是自己多心,才叫事情变得复杂。要如陈桂那般,心如白纸,才可心无旁骛地看清一些原本就极为简单易辨之事。
不过,此时不是深究是非的时候,如今曲虹剑就在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待眼前这人去完成:“沉少侠可信不可信,我们以后再论。”说着,他将剑递了回去,“此刻当务之急,是为曲虹剑开刃。”
她一惊,脸上又蔓延起心虚之情。
秦驭风察觉到异样,问:“怎么?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她以笑掩饰心慌。
“你是要我帮你,还是自己动手?”
她战战兢兢接过曲虹剑,言辞闪烁:“我、我自己来……”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秦驭风目光又沉了几分。她想,横竖不过是一刀,比这更痛的她都尝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么说服着自己,她突然就来了勇气,手指在剑刃上划过,血痕惊现。她将血指含入口中,同秦驭风一样,屏息静气地观察着曲虹剑的变化。
血方染上剑刃,不但不往下蔓延,反倒上溯而去,似得了召唤一般,汇集于剑柄的宝石上。那宝石吸入了血气,愈发明艳,剑气似被唤起,有蠢蠢欲动的意思。
当剑刃上的血被吸收殆尽,剑突然自行立了起来,二人目光大亮,现出惊喜之情。然而这分喜悦持续了不过半秒,就被错愕取代。
剑“噼啪”一声落地,如失了依附,横梗在地上,再看,方才的光华,已然尽失。
陈桂感觉自己的心亦随着剑一同落地,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掩饰的惊慌:“是……是不是血不够?”她气息不稳,跌跌撞撞跑上去,将剩余的血抹在剑刃上,可这一次,剑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一时间,她心如跌落万丈深渊。她没见过新发于硎的曲虹剑是什么模样,但她可以肯定,绝不是现在这模样。七年前曲虹剑成型时,尚且剑气如虹,直破云霄,由此可见,破刃之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她长久以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凭她一人之血,是不足以唤起曲虹剑之雄威的。不用回头,她都感觉背后有一道冷冽目光,盯得她背心发凉。
秦驭风的声音似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带着惊愕、不解、愤怒,以及恐惧:“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头都不敢回:“我……我不知道……”
秦驭风不容她逃避,逼她与自己对视:“世叔说过,铸剑祭血者,可为剑开刃,曲虹剑对你的血有反应,为何却剑刃不开?”
她逃避着对方眼神,脑子乱七八糟,心里亦七上八下:“我……我真不知道……”
秦驭风当然知道她在说谎:“你是铸剑传人,你会不知道?!”
对方的目光,咄咄逼人,她实在躲不过,只得胆怯地面对着,满眼惊惧。
秦驭风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又联想到她的脾性,不详的念头在心中慢慢成型:“难道……”他眉头紧锁,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你没用自己的血?”
陈桂感觉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到光天化日之下一般,无丝遮掩,无处藏身,无地自容。她想辩解,却是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始终支支吾吾,哆哆嗦嗦。
瞧着这反应,便是她不吭声,秦驭风也明白了十分。他一字一句质问:“你用了谁的血?”
她心知难以逃脱,只得坦白:“有、有我的,也有……别人的……”
“谁的?他人在哪?!”
她被对方的音量吓得双肩一耸,唯唯诺诺道:“他……他死了……”说到后头两个字,她喉头涌上苦楚。
秦驭风顾不上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悲伤,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祭血者已亡,曲虹剑开刃无望。一时间,他修炼了多年的性情再难自控,眼中逐渐迸出火光,只留了一分理智说服自己别对眼前这人动手。
他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陈桂垂死挣扎,天真地为自己开脱:“为什么一定要开刃呢?这剑我试过了,削铁如泥,是把好剑……”
“削铁如泥有什么用!”秦驭风一声暴吼,“段不易的太阴九绝已练至第七绝,已然是金刚不坏之身,普天之下能破太阴九绝护体阴气的,唯有曲虹剑的剑气。如今剑不能开刃,正道联盟拿什么去跟风烛堂抗衡?!”
陈桂张口结舌,原来,这才是秦驭风势得曲虹剑的原因。并非因为那什么得之便得天下的传说,亦非它有多么地神奇,而是,他别无他法。若天下间有任何一兵器能对付段不易,他都不会去求曲虹剑。
秦驭风继续责难,又气又恨:“你早就知道,为何知情不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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