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桂回到聚贤楼,告之秦驭风事已办妥时,秦驭风还有些不信。他问:“光凭几句话就能请动卜先知?真这么简单?”
陈桂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赵异香吧,她没有必要愚弄我们。”回想起在等闲客栈时,赵异香的讳莫如深,她又追加道,“而且我瞧着,赵异香与卜先知有些瓜葛未清,或许她比我们更想见到卜先知。”
她难得观察入微,有此深见,倒叫秦驭风觉得稀奇。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去由来镇?”她期待地问。在聚贤楼憋了这么久,她真是要发霉了。
秦驭风拉长了脸,一句话打破她的幻想:“传个话而已,礼亲王一人便能办妥,你还是留在这里,别四处乱跑。”
她空欢喜一场,泄气地耷拉下肩膀。
秦驭风见她一副丧气样,又严肃道:“近来京城气氛可疑,未免节外生枝,你务必给我老实点儿。”
“有什么可疑?”她嘟着嘴咕哝,“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正道联盟各派高手接连失踪,连尸首都找不到,多半是有奸人作祟。”
“难道是风烛堂?”
“无法确定。”秦驭风思忖道,“表面上看,这的确是他们会做的事,但据探子回报,风烛堂最近行事低调,段不易足不出户,不知他是故弄玄虚,还是有所畏惧。”
陈桂当然知道他说的“畏惧”是指的什么。曲虹剑已开刃,沉阙又视风烛堂为大敌,段不易这个时候贸然现身,的确是有些冒险。
跟着,秦驭风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沉阙得了曲虹剑,犹如如虎添翼,应是大张挞伐,扬名立威才是。为何这些日子,天谴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偷眼瞅他,不敢答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秦驭风借题发挥,数落自己。当然,更怕的是听到谴责沉阙的言语,那会让她觉得比受数落更难受。
好在对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道:“朝廷那边,亦古怪得很。”
“有何古怪?”
“越王子告知我,摄政王自那日弹劾了礼亲王后,不但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敛起来,连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都撤去了。”
“也许他是信了陛下的反间计,遂卸下防备了呢?”
“是这样最好,就怕……”秦驭风拖长了声音,“他欲擒故纵,另有打算。”他又一阵深思,兀自呢喃,“按常理说,现下应正是硝烟四起之时,为何八方势力不但没有雄起,反而消隐了?这安定来得太诡谲,好似暗藏汹涌,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揣摩人心,陈桂火候太浅,只得一知半解地望着对方。秦驭风亦无意深聊,只交待:“总之,你就待在这聚贤楼里,安分守己,自然平安无事。”
陈桂纵使不甘,也只能无奈应承。这聚贤楼戒备森严,易守难攻,便是被攻破,也有密道逃生。安全问题,的确不必操心。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安心。因为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的思念,始终没有着落。过去还有上官英姿听她倾诉,而今她的心事,全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另一边,得到陈桂指点的上官骁礼正奔赴在西行之路上。他趁夜启程,单枪匹马,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就算上官瀛眼线再多,也料不到他会离开京城。一路快马加鞭,废寝忘食,跑死了三匹马,才终于到达由来镇,比预计的快了两天。向当地百姓打听到卜先知的住处后,他便直奔东篱胡同的悠然居。
宅院里传来孩童的朗朗读书声,翻来覆去的,念的始终是《千字文》。他下马入内,领读的少年见到他,张口就问:“可是找先生的?”
他点了点头。
少年朝内屋做出“请”的姿势:“先生正等着呢。”
他很是吃惊:“先生知道我会来?”
少年抿唇一笑:“先生算到,今日造访之人,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他领着上官骁礼到了屋门口,再次道,“请吧。”
他带着疑惑与些些倾佩,推开门,见到了静候的卜先知。卜先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好久不见,礼亲王。”
“先生别来无恙。”上官骁礼回敬。在梁吟歌入宫为妃之时,卜先知作为上亲,出席了婚宴,所以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卜先知扯出一抹笑,有些讽刺的意思:“先有英姿郡主,后有镇国将军,你们皇族人,为解天机,可真是锲而不舍。”
听他提到上官英姿,上官骁礼心中一痛,沉声道:“郡主已殇逝,还请先生莫要介怀她之前的冒犯。”
卜先知吃惊,却又不是特别吃惊。他沉吟一阵,问:“她死因何其?”
“曲虹剑破刃之时,剑气如虹。段不易现身夺剑,场面混乱失控,她不慎被剑气所伤,香消玉殒。”
“那铸剑传人找到曲虹剑了?”卜先知暗自揣摩一阵,“是她开的刃?”
“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是节外生枝,又兼事与愿违。”
其实卜先知也不大关心细节,只不过想到上官英姿之前造访自己时,那楚楚可怜,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的样子,难免有些同情:“郡主本可安居深闺,以保其身。怎奈不安于室,以至惹祸上身。有此后果,实在怨不得别人。”
上官骁礼不愿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干脆开面见山:“先生既已算到我会来,那定然知道我有所求。”
“我这,没有你要的东西。”卜先知一脸冷漠,“便是有,你也带不走。”
“先生误会了。”上官骁礼道,“我此番前来,不为天机。”
“那你想要什么?”
“要先生你。”
“我?”卜先知很是意外。
“陛下告知,当年,未免摄政王谋夺劫火令,吟妃娘娘冒险将其盗出,交给了你。请问先生,劫火令现在何处?”
卜先知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何你们现在才想要寻劫火令?”
“江湖正邪大战蓄势待发,朝廷风雨飘摇。曲虹剑破刃现世,却被正邪难辨之人夺得。若再不出现一制衡之力,整个天下,都将前途未卜。”
简单几句话,已足够将眼前的困境交代清楚。卜先知暗中掐算几下,眼中浮现愁思:“犹记当年,吟歌求我带走劫火令时,也同你这般,苦苦央求。”他叹了口气,继而道,“彼时她说,与其见到劫火令唤醒皇陵死士荼毒众生,她宁愿它永远消失。”
上官骁礼何尝不明白梁吟歌当初的苦心,却还是忍痛道:“可如今,就算劫火令不现世,血雨腥风,亦在所难免。”
“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叫你得到劫火令,掌握了主权,可带来的后果,你能承受么?”
“即便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我亦甘之如饴。”
卜先知冷笑一下:“你太高估自己了。”他摇头,嘲笑对方的无知,“众生的性命,岂是你一人就能背负得起的?”他头瞥向一边,“虽然我只是个江湖术士,但也有自己的原则。我的原则就是,眼观全局,不可为当下之急,扰乱世间万象。”
上官骁礼心凉了半截:“先生的意思,就是不愿帮忙了?”
卜先知以沉默表示肯定。
上官骁礼有备而来,咬咬牙,语气转为凌厉:“我知先生的难处,但身为朝廷重臣,于我而言,所谓世间万象,皆与上官皇朝息息相关。所以这个忙,先生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卜先知都被气笑了:“怎么,你还想以朝廷重臣的身份威胁我?”
“并非威胁,只是请愿。”上官骁礼道,“此前我亦托人找过您的徒弟,赵异香。”
卜先知眼中异动,语气依旧维持镇定:“她不过是我的弃徒,你找她作甚?”
“我本以为,说服她助力,先生会念昔日恩情,听其游说。但她似乎明白你对她已恩断义绝。”
卜先知没回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不过,她还是留了几句话给你。”
“什么话?”
“她说,托你的福,天机已改,你不能再怪她当初泄露天机。”
卜先知先是一怔,后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上官骁礼感觉他有所松动,乘胜追击:“她还说,你欠他一条命,要你入世出山,是她当讨的报偿。”
卜先知眼中浮现火光,又不似全然愤怒,反倒有些爱恨交织的意味。他咬牙,啐了一口:“孽徒!”后又愤然拂袖,朝对方道,“好,我答应你!”
上官骁礼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干脆,一时反应不过来。
片刻,卜先知又道:“但是告知劫火令的下落,必须有皇帝在侧。”
“那就请先生移驾京城。”
卜先知一脸愤恨,眼睛望着上官骁礼,声音却是朝着屋外:“来人!”
先前那名少年走了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立刻替我打点行装!”
“先生要远游?”
“我要入世!”
少年一脸惊愕,却未多问,乖乖行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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