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洺偏着头，眼睁睁地瞧着苏鸳珍松开自己的手，缓步往前而去。

　　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得立在原地，凝视着苏鸳珍离开的方向。

　　欧阳洺心中暗道：“鸳珍，对不起。若是我不随着父皇如此做，莫说是苏映锦，只怕是连你，我也保不住了。”

　　想着，欧阳洺转身与苏鸳珍背道而驰。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和苏鸳珍背道而驰。

　　宫中。

　　皇上坐在大殿之中。

　　苏映锦的尸身已经被掩埋了。

　　他心中安逸，摊着双手，长吸了两口气，抬起头，望着欧阳洺：“皇儿，这件事情，你觉得父皇是做错了，还是作对了？”

　　欧阳洺低着头，耷拉着双眼。

　　他抿着双唇，思量许久，微微摇摇头：“父皇，儿臣不敢说。”

　　“皇儿，若是将你换成朕，你会这样做吗？”皇上抬起头，凝视着欧阳洺的眼睛。

　　欧阳洺许久没有说话，只低着头，双手攒在一起，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好久之后，皇上才深吸一口气。

　　他两只手撑在膝盖之上，缓缓站起身。

　　只见皇上背对着欧阳洺，来对踱步一番：“等到来日，你到了朕这个位置上，你就会明白朕的苦衷了。”

　　“父皇。”欧阳洺抬起头，凝视着皇上的背影。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皇上的背影。

　　皇上缓缓转过身，盯着欧阳洺，微微笑了笑。

　　他缓步走上前，立在欧阳洺对面。

　　“皇儿，你知道你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皇上望着欧阳洺的双眼，轻声问道。

　　欧阳洺低着头，想起了自己在青城之中听到的那些话。

　　思量片刻，他抬起头，微微摇了摇：“儿臣不知。”

　　“你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长叹一口气，走过欧阳洺，瞧着窗外的阳光。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窗外洒进来的一点点阳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当年，皇上还是王爷之时，初到青城。

　　青城的一切都吸引着他。

　　那里的子民是那样淳朴，那里的气息是那样清新，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可是却远远要比京城美丽。

　　有一日，皇上与当年还是自己副官的江猛在街上巡逻，一抬头，却遇到了还是少女的沈怡。

　　她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裙子，梳着两个低马尾，正在与一边的商贩小厮说话。

　　似乎感应到了皇上的目光，沈怡也转过头。

　　她嘴角的笑容尚未散去，还挂在脸上。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遇之时，电光火石之间，皇上瞬间就认定了，这沈怡就是自己的女人了。

　　随后，便是下聘礼，成亲。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皇上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你知道吗？”皇上转过头，瞧了一眼欧阳洺，“那个时候，是朕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没有过多久，京城之中便来了圣旨，要求皇上出征。

　　那一仗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关。

　　就在皇上已经要撑不住的时候，当年的郡主，已经过世的皇后冒着危险上了前线。

　　她给皇上带去了胜利的希望。

　　那八千士兵，是她手中的筹码。

　　“皇儿，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不仅仅是皇位，朕的性命也掌握在那场战争的输赢之中。”皇上耷拉着嘴角，眼角抽搐了两下，接着说道，“朕真的是被逼无奈，只能同意，若是来日，朕登上帝位，一定会封她为皇后。”

　　“父皇。”欧阳洺抬起头，转过身子，望着皇上的背影，“您当年就没有想过远在青城的母亲和我吗？”

　　“朕怎么会没有想过？”皇上转过身，瞧着欧阳洺的眼睛，“朕答应她的条件，便是若是朕登上帝位，她是皇后，你母亲便是朕的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

　　“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为何一定要对母亲下手呢？”欧阳洺不解地望着皇上。

　　皇上长叹一口气：“这么多年，朕也想知道为什么。”

　　当年，皇后虽然不愿意接受，可是迫于无奈，只得同意了皇上的决定。

　　她离开前线之后，便回了京城。

　　过后不久，留在青城的江猛便传来了王妃被敌国郡主刺杀的消息。

　　皇上知道之后，休书一封，问清了缘由，才知道，那位敌国郡主竟然是受了皇后的挑唆。

　　从那个时候开始，皇上便对皇后有了提防之心。

　　他命令江猛带着沈怡离开了青城。

　　即便如此，却依旧没能护住沈怡的性命。

　　皇上才从战场之上回京城不久，沈怡的死讯也传来了。

　　“朕只得命人从青城之中接回了你。”皇上深吸一口气，望着欧阳洺。

　　“父皇，从儿臣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这也是您安排的吗？”欧阳洺盯着皇上的眼睛，轻声问道。

　　“是。”皇上点了点头，“皇后嫁给朕不久，便被诊断出无法生育。你当时是朕唯一一个儿子。按照祖宗规矩，朕只能将你养在皇后膝下。”

　　“可您既然已经知道皇后是儿臣的杀母仇人，为何还要让皇后娘娘抚养儿臣呢？”欧阳洺不解地盯着皇上的眼睛。

　　“因为只有她抚养你，你才有可能成为太子。”皇上冷声道，“皇后膝下无子，后宫便不安宁。这人人的目光都盯在你和皇后的身上。后宫的妃嫔们想要拉皇后下马，想要害死你。朕都看在眼中，朕不能不为你打算。”

　　闻言，欧阳洺的眉角挑动。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这一生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皇儿，即便是欧阳哲这一次不反，他也不会成为天子。”皇上走到欧阳洺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天子之位，只有你可以拥有。因为你是沈怡和朕的儿子。”

　　欧阳洺的嘴角颤抖了两下：“从小到大，我以为父皇对我的疼爱只是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却不知，这天家父子，竟然没有几分是真。”

　　“皇儿，你记住，在天家，只有利益权衡，没有父子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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