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岁这样的年纪,其实最是容易对将来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李老太爷就说过,他像这般年岁的时候曾说过要当一介大官,手里头管着百十号人的那种。
然而等到稍稍长大了一些,才能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是以他选择了走遍天下山河尝遍天下美食。
“那外祖父没完成当初的愿望,是否会有过失望?”秦婳染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就只觉得如果自己想做一件事情却未做成,一定是十分不高兴。
可是李老太爷却只是朗声大笑,“那时候的心愿不叫心愿,就是觉得谁厉害,就想和谁成为一样的人,我那时候看过最厉害的就是县官老爷,自然也就想做个大官,吆五喝六岂不也高兴得很?”
秦婳染听得一知半解,可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最厉害的不是秦家做主的老夫人,也不是出自还算富庶之家的秦玉德,而是屈居在这小小的镇上,手中功夫千变万化的李老太爷。
那时候她就想着,能做出如此多的美食,又能雕刻出那么多栩栩如生的动物,李老太爷肯定是会功夫的,所以那个时候她觉得最厉害的就是李老太爷,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他学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于厨之一道还是十分喜欢,这大概就是李老太爷之前说过的找对了路。
所以秦婳染此时问了弟弟妹妹二人,就是想知道他们对于自己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可毕竟是压制了许久的天性,秦辞年与秦迎年回答起来也是毫无章法,等到过了许久前者才回了一句:“我想去学堂念书,家里头的几个哥哥都去了,我也想去。”
“那咱们过两日就去找先生,迎年呢,你想做什么?”
一句话就确定了秦辞年的心愿,他还有些惊讶,似乎以为这事情总归不会太过轻易。可金钟却还是抱着一些期待,不仅没说话,还戳了戳妹妹的手臂。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看我说了,过两天我就能去念书了,你也说说,阿姐肯定帮你。”
秦迎年被他这么一鼓励,也小小的动了下心思,只不过这个年岁的孩子很少会有自己的规划,所以和秦辞年不同的是,她所说出的心愿也就只是养只兔子那么简单。
“有一年我在夫人那儿看见的,白白软软的一只煞是好看。可刘嬷嬷却说那不该是我要的东西,阿姐若是觉得为难,我就不要了。”
不过只是一只兔子罢了,却偏偏要说不是她该要的东西,这个刘嬷嬷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秦婳染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自己觉得该捧在掌心里头的弟弟妹妹却曾经受过这样的对待,她生气之余就是心疼。可偏偏秦家那边也是彻彻底底和她脱离了关系,再去揪着不放没什么道理,也就只有现在补救。
心中这么想着,秦婳染就拉着弟弟妹妹出去,可因为镇上的大多都是早市,还剩下的那几家摊位里头也没有卖兔子的,秦婳染积极过去,却又败兴而归。
“明天总会有的,你等着,阿姐晚上给你做兔子吃。”
秦迎年听着微微一愣,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秦婳染也意识到自己口误,赶紧又补救道:“我是说做兔子形状的包子,不是说要烧兔子。”
听得此言,秦迎年的眼泪才算是慢慢收了回去,只不过那双杏眼还是眼巴巴地瞧着她,里头带着几分怀疑与控诉。
秦婳染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只觉得负罪感十分浓重,回去撩起袖子就开始大展身手。
包子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最主要的就是先把面给发起来,秦婳染已经做过许多遍这样的事情了,此事也算是得心应手,揉好了面放在一边就开始磨豆沙。
等到都准备好了,她将白白的面团包上豆沙做成一个个可爱的兔子形状,连带着三瓣嘴和眼睛都做了出来,可以说是十分细致。
刚刚做好的兔子还是瘦的,往锅里头这么一蒸,一个个的便立即膨胀起来,变成了小巧圆润的胖兔子,秦婳染看着十分满意,就把这包子也端了过去。
今日晚上是赵礼做的晚饭,不过一些家常小炒,就着米饭吃是正好,秦婳染这么一笼小巧的包子端上来,还真有些搭不上去。
然而两个小孩子却不在意那么多,纷纷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头送去,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显然是对这一个个小巧的兔子包十分满意。
秦婳染做豆沙很有一手,甜而不腻,口感绵柔,沈临舟想到下午吃的那个莲花酥的味道,明明想着自己更为偏好蛋黄馅,却对眼前的豆沙又起了心思,看着碗里的饭都觉得不香。
于是他伸手就想拿一个,结果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就立刻被秦婳染拍了一下。
“什么习惯,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包子我就做了一屉,你想吃下回再做。”秦婳染本来就是为了安慰秦迎年才会做的豆沙包,知道赵礼那边已经做了晚饭,所以没准备多少,自然是要紧着两个小孩子那边。
然而沈临舟却不大乐意,被打了一下就板起了脸色来,明明看着也是沉稳的相,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小孩子脾气。
李瑛玥在旁边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只觉得好笑,夹了块粉蒸肉到自己碗里,就调笑道:“昨儿个还叫人家东家老爷呢,今儿个就连一个小小的包子也不让人吃,小姐你还真是善变的很。”
秦婳染闻言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去,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也不怕噎着。”
瞧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李瑛玥就只是笑,目光在两人之间绕来绕去。
最后还是秦辞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抓了一个小包子递给沈临舟,也没说话,就只是伸着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让人忍不住心中发软。
沈临舟自然能够知道他的意思,也没管那只小手把包子抓的都有些变了形,还是小心的接过,笑眯眯地与他道谢。
“还是辞年好,知道来者是客,有基本待客的礼节。”
五岁的孩子哪能听懂这话里头指桑骂槐的意思?只知道沈临舟是在夸他,于是颇为腼腆的笑了笑。“阿姐也好,阿姐说以后都给我做好吃的。”
前言不搭后语,却好歹是缓和了这份窘迫,秦婳染也觉得自己这样护食没什么意思,干脆把那一屉包子推了出去,又各自给弟弟和妹妹盛了半碗饭。
等到吃完晚饭了,又是李瑛玥带着去收拾,秦婳染让阿晋把弟弟妹妹都送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叫住了就要去前头厨房忙的赵礼,面上的神情稍稍有些正色,
赵礼显然不知道她要与自己说什么,可是看见她正经的样子就知道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事,所以也就暂且搁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微微蹙起了眉心。
果然就听见秦婳染对他说道:“过段生日我估计会离开远溪镇,李记食府还得靠赵礼多多照顾。”
赵礼听得此言,立刻就是反驳了一句:“你一个小丫头往外面乱跑什么?前些时候遇到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是吗?总之我答应过你外祖父会照顾你,除了回秦家,你哪儿都别想去。”
说完他就又想起了秦家人的作派,直接就替故去的李老太爷决定下来,“秦家也别去了,一家子里头没一个好东西,你去只有被别人刁难的份儿。如今李记食府的生意早就已经走上了正轨,且不说有许多酱料的方子都得你帮忙,就哪怕你什么都不做,赵叔也养的起你。”
秦婳染知道赵礼对她是真的好,这整个远溪镇上的人其实心思都十分纯朴,可也正是因为纯朴,有些人才会对她自认为没有出错的行径指指点点。她并不是怨怪这些人,而只是觉得有些愚昧要不得。
就如同她当众打了李满的脸这件事情,明明是她被逼上了绝境才会出此下策,可是镇上的人大多都是觉得她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怎么说都是亲戚”这句话实在是掩盖了太多,秦婳染从小到大听了不少,此时也算是听倦了。
“我知道赵叔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作为别人的拖累活着。你就当为我想想,我想出去闯一番属于自己的大道来,赵叔也别拦着我了。”
赵礼眼睛微微有些红,其中还带着几分怒火,猛地一把就拍在了桌上。
“那两个不是东西的,若不是他们几次三番来闹,你也不会落得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秦婳染心中不得不说是有些感动的,可是不论如何该走还是要走,她只能握紧了垂在膝上的手,笑着缓缓说道:“便是与他们无关,我也得去追逐自己该走的道路,而不是困于一隅。这是外祖父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我也会秉持他的遗愿,往更深处走下去。”
赵礼的嘴微微张开,似乎对此还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她是李老太爷带大的孩子,有许多事情似乎就不那么难以理解。
“你当真是想清楚了?”赵礼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似乎已经有了几分妥协的意思。“离开家以后,就代表着你要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对你而言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别看你外祖父年纪轻轻就走南闯北,他毕竟是个男子,和你这样的女娃不同,这真走出去无人庇护,你又该如何自处?赵叔不是想拦你,赵叔只是怕你遇到不好的事情,到时候哭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秦婳染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大约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赵叔放心就是,我肯定不会乱来,更何况……”
“更何况她还有我。”
身后突然出现沈临舟的声音,别说是秦婳染了,就连赵礼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两人这说到重点处,她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然而想到他那句话,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我出自皇都十大家族之一的沈家,家中世代都是皇商,到如今已经有了二百年,赵叔应当知晓我手中的权势如何。所以你放心就是,这半年中我会为她找好去处。即便我如今已经脱离了家,可以我的身份,护住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礼听到这里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让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独自出去,他肯定是不放心,而沈临舟小小年纪就是个有大作为的,总归会让人生出几分安全之感。
可是解决了秦婳染的事情,却又让赵礼想起了别的。
“那辞年与迎年呢,你又准备如何安排?”赵礼问完,又自己提了个意见,“我觉得要么你就自己先走,两个孩子就留在我这儿,平日放在我家也有我媳妇儿照看。”
秦婳染还真没想到自己弟弟妹妹该如何安排,毕竟在她看来既然自己要走,弟弟妹妹自然也是跟着自己。
可是在那之后呢?两个五岁的孩子需要有人照顾,她还答应了秦辞年要送他去念书,如今自己还不知晓以后能走到如何地步,眼下带着他们实在是不妥。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纠结,沈临舟干脆了揉她的头,无奈说道:“我都养了你一个,也不至于养不起你那一双弟妹。”
秦婳染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可我从你拿了二百两也就只才签了半年,如今去还要带上弟弟妹妹……”
说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刻又补充了一句:“要不这样,我再跟你签一年,也不能让你太亏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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