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缘
王德喜是去安王府上宣旨送赏的,他没留意到袁承泰的存在,脑海里还回响着数日前止薇的请托。
“王公公,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贡院门外的杏榜,应当能安安稳稳贴上好些天吧?”
止薇不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从皇帝那里弄不到消息,又发现近来皇帝有些古怪,她就心眼活络地调整了作战计划,选择向王德喜示好,很舍得地掏出新得的这个月月例来请他帮忙打听消息。
王德喜颇受重用,时不时就能出宫,给皇帝跑个腿什么的,有时候也会替赵总管出去办事。至于办的什么事,就不是她这些宫人该管的了。
数日前的王德喜初初有点惊讶,笑意里就带了点打量意味。
“还真想不到,姐姐居然还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兄弟,居然考中进士了!看来,姐姐不日便可出宫做官家小姐啦!小的在此先恭贺小姐一番,若有飞黄腾达之日……”
这一个月下来,止薇也算是跟他混熟了点,连忙没好气地打断他。
“浑说什么!我多年未和家中通信,也不知他们现今状况如何。不过是兄长自小天资聪颖,当年我入宫时他年纪小小,已经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若不是那场大病,先生说他完全可以去考秀,前儿又听你们提起春闱一事,我才生出这点念想罢了……”
王德喜见她说起同胞兄长眼中微湿,心里也有点感触。
他们身世虽然不大一样,可命运却是相似的,幼年和家人分开,遥遥相隔。他这样的人自然是出不了宫了,可止薇还有希望。
他语气也放稳重了些,不似方才轻佻:“姐姐放心,我这几日若是出去,一定替姐姐好生打听一番。即便杏榜上找不见,总还有其他法子的。”
王德喜自觉止薇的请托是件极小的小事,毕竟只是捎带脚的,也牵扯不到任何一方势力,更对自家主子毫无威胁,便也没告诉其他人,连师傅都没说,而是打着先出去探听消息、确准了之后再回来吹嘘几句的打算。
只可惜,这回止薇运气不大好,往日十日里头两三日都在外头跑腿的王德喜等了整整十日,才碰上了安王的生辰。
安王是陛下最大的侄子,也是唯一和陛下同母的兄长、那位已故老安王的子嗣,更是贺太后的掌上明珠。
王德喜年纪小,进宫时老安王早死了,彼时的小安王也不过是个小肉团子,故而没什么印象。不过,在陛下登基之后,慈宁宫贺太后对小安王超乎寻常的宠爱就开始显露端倪。
先是年纪小小就承了已故安王的爵位,安王妃罗氏的娘家父兄也因各种大大小小的理由获得荫封或提拔,可谓是满门显贵。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里面,若论尊荣,恐怕罗家也仅次于太后、皇后身后的贺家和秦家了。
倒也不是没人有过意见,可陛下一直表现得兄友弟恭,至今仍对英年早逝的兄长安王极为怀念,每到老安王忌日不是一个人独坐,就是上慈宁宫去抚慰贺太后。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对罗家的地位挑刺了。
有了陛下太后的分外优容,有心钻营的官员也对安王府极为奉承,碰上这种红白喜事更是不容错过。即便小安王今年只有七岁大的孩子,他的生辰也招来了一大堆长长的礼单。
王德喜带着皇帝的赏赐到安王府时,见着的就是一副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
不过,他眼睛很利地发现,来的主要还是女眷居多,毕竟小安王太小了,根本没法作为男主人待客,也只能由老安王妃替他打点这些人情往来,改走“夫人外交”的路子了。
王德喜心里啧了两声,转头就去了贡院,看过一整张长长的榜单,却没见着“宋止戈”此人的名字。
他不免唏嘘了下,也没直接回宫,而是转进了一条巷子,再出来时已经不是招摇的太监服色,而是换做了普通的青衣打扮,看起来倒像个清俊的少年小厮。
王德喜进了离贡院最近的一处清雅茶楼,环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里面坐的多半都是儒生长衫的学子,还有一些气度雍容的中年人,看着像是做官的,不过王德喜认不出来面孔,猜想多半都是些无缘进宫单独面圣的小官。
他很快走向掌柜,以一种忧心忡忡的口吻向其打听起了“他家那位独自上京赶考的少爷宋止戈”,没花太多精力,就从掌柜口中套出了想要的消息。
“这么说,止薇的哥哥确实是来赶考了的,还中了会试,怎么后头的殿试竟没了名次呢?”
王德喜虽然只是个小太监,可被赵久福日日耳提面命着、又时时和朝中政务消息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要说一点政治敏感度没有,那是假话。
他立马脑补了一个“宋止戈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这个人说不定还是主考官、所以他被残酷无情地从殿试里刷了下去”的离奇故事。
经过追查孙采女一事,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共事,王德喜也对止薇亲近了不少,觉得对方是个心思纯正、刻苦忍耐的好姑娘,会答应帮她打听消息也是因为这点好感。“发现”了这个坏消息后,他顿时也没了主意,直接忧心忡忡就回了宫。
不多时,青云茶楼大堂又进来两个青年人,一个眉眼含笑,另一个则冷着脸问掌柜。
“方才,似乎有人在打听宋兄的事?”
青云茶楼能开在贡院附近,背后自然也是有点势力的,请来坐镇的唐掌柜更是个八面玲珑的能人,不说过目不忘,起码每一届举子、贡生里头那些稍有名气的他都能认个齐全。
唐掌柜一眼便认出两人,满脸堆笑道:“这不是咱们的状元郎和探花郎么?两位大驾光临,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接触到萧煌冰寒不善的眼神,他才哑了声,尴尬着解释:“咳咳,方才那位是宋公子家中的仆役,说是随他家夫人一同上京寻宋公子的。没想到扑了个空,才来这儿打听消息。说起来,您二位也认得宋公子?小的记得会试结果出来,宋公子的名次似乎挺靠前的啊,怎的这一回无缘杏榜?”
得了这番解释,萧煌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了。
旁边的状元郎卢仲伟有些好奇地看他,犹豫着是否该关心这位新同僚一二。
原本二人是约好了过来青云茶楼和几个同科小聚的,不料却在大堂这里被绊住脚,但二人姿容气度过人,再加上前阵子夸官游街出尽风头,早就在京城扬名,这会儿茶楼里有不少人朝他们拱手、点头示意,先到的几人已经在朝他们招手。
可萧煌突然说:“卢兄,我突然有些急事要办,今日只能失约了。烦请卢兄代我告声罪,改日我来做东。”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径直就步履匆匆去了。
卢仲伟心中奇怪,和众人会合后不免提起此事,又问是否有人认识那位宋公子,似乎萧煌和他关系很好。
卢仲伟出身江州世家,和出身豪商的萧煌截然不同,故而在登科之前两人未有过多接触,对其交际圈更是不了解,今日小聚的几位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朋友兼同科了。
有个蓝衫的便说:“萧兄的好友宋公子?状元郎说的肯定是江南才子宋??了。他们二人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知己兄弟,又都是南边来的,平日里总是焦不离孟。萧兄文采卓绝,宋兄却是四平八稳,颇有大家气度,我还道他们这回能一同登科。没想到殿试前竟出了那样的事……”
这人摇着头叹起气来,惹得卢仲伟和其他人都十分好奇。
又有个灰衫的拍了拍脑袋,惊讶道:“该不会,那天晚上的盗匪就出在宋公子租赁的小院里吧?”
蓝衫的点点头,一脸沉痛可惜。
卢仲伟是个读起书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人,也不爱听这些坊间传闻,于是更一头雾水了。见着其他几位未来的同僚脸上若有所思,心里更有些羞愧,暗下决心之后要多关注世情,否则将来应酬时跟别人说不上话就尴尬了。
经过那蓝衫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京城里竟来了一伙盗匪,专门瞄准那些外地来的、家底丰厚的学子偷,殿试前两日宋止戈便倒了霉,半夜起来喝水跟那贼子打了个照面,对方穷凶极恶竟想杀人灭口,挣扎间贼子被宋止戈刺伤逃跑,宋止戈自己却也身受重伤。
听到这里,卢仲伟唏嘘道:“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啊,那位宋公子我竟无缘得以相见,实在可惜。不过,他既有经世之才,三年后直接参加殿试,定然更是厚积薄发……”
“唉,卢兄不知,宋公子被那贼子在脸上划了一刀。听萧兄话风,那刀痕级深,即便是用了最好的药,今后也难以彻底恢复如初。将来,宋兄只怕是……”
卢仲伟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入朝为官者不得面有明显瑕疵这一条还是很清楚的,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宋公子又感慨遗憾了一番。
与此同时,乾德宫里的霍衍之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夜半遭遇盗匪、不慎毁容受伤,故而未能参加殿试?”
赵久福点头称是,顺势奉上宋止戈在会试里的卷子誊抄版。
霍衍之随意看了几眼,本来歪着的身子直了起来,神情也严肃了些,正襟危坐着看完了接下去的部分。
他没有点评,沉默了会才不悦道:“京兆尹实在是太不中用了,四五巷那边住的多半是这届学子,都是大齐将来的栋梁之才,安保上竟如此疏忽!”
赵久福跟着附和了一句,霍衍之却没有就题发挥的意思,骂完了京兆尹又叹了两声气,连道可惜。
过了会,赵久福才擦着冷汗退了出来。
虽不知陛下缘何突然心血来潮打听一个“失约”殿试的贡生,但他在打听时却听说了点风声,现在还拿不准该不该禀报陛下。
若是那个消息作准,只怕宋贡生的受伤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可若真是人为,那个背后的“人”也不好动啊,陛下难道能为这么个还未入朝堂、仅有一篇文章的小小学子去跟罗家和安王妃对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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