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毒计
跟温美人大眼瞪小眼过后,对方总算记起止薇来了。
“你,你就是上回花神祭上那个司苑局的宫人?”
止薇含笑道:“小主好记性。”
温美人好奇地打量了妃嫔们口中的“狐媚子”两眼,却没能找到“狐媚”的有力证据。
恰恰相反,这几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里,竟是这位“狐媚子”的眼睛最干净,视线掠过她腹部时也只是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恶意!
原本战战兢兢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温美人竟开始试探止薇在“上一任雇主”那里的职责。
止薇不好说皇后如何严防死守自己,只能含糊道:“皇后娘娘注重小皇子的胎教,平日里多半让奴婢在旁边念些经史子集的书解闷……”
温美人立马说:“姑娘是御前伺候的人,跟其他蠢笨的奴婢自然不同。既然皇后娘娘都不叫姑娘做那些体力活,我更不敢有这心思。不若姑娘就效仿从前,也为我念几本书,好让将来的小皇子小公主多沾几分书香气吧。”
止薇笑着应下了。
坤栩宫里听到消息时,尊贵的女主人还未说什么,她身边的俏丽宫人却噘起了嘴。
“娘娘,温美人也太放肆了些!不仅从您这里抢人,还样样都要学您,真当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了!哼,还不知道她那肚子保不保得住呢!”
皇后不悦扫过去一眼,绿桃才噤声。
温美人故意隐瞒有孕,万寿节上故意揭出博宠,确实让她很没面子。但她还不至于杯弓蛇影到这种地步。
不过是个有几分运气的低位妃嫔,两年以来承宠的次数屈指可数,除非她能抢在淑妃和皇后前面生下皇长子,否则一点威胁都没有。
先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头号心腹大患是身怀六甲、深得盛宠的淑妃,可经过此事,皇后才惊觉,自己之前时常忽略的贤妃似乎也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如果温美人这事是她一手主导,那她的心思就很明显了;即便不是她,这宫里又有哪一个妃嫔不想踩着她登上那个位置呢?
母亲的告诫之语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低语,声音慢慢放大,最后化作深深的烙印。
皇后目光坚定了片刻,又转为迷茫。
“你说,陛下为何偏偏要调她去含玉殿呢?”
相同的问题也在其他宫苑响起,回答的思路千奇百怪,但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可这一切都在皇帝亲临含玉殿看望温美人时戛然而止。
就连止薇也没想到陛下会亲自过来,毕竟她眼明心亮,那日万寿节宴上瞧着,温美人有喜一事被报上来后他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喜悦,饮下臣子们祝的酒时笑容弧度跟一开始差不多,甚至还多了点若有所思的味道。
再加上她的“岗位调动”,止薇有充分理由怀疑,皇帝似乎也犯了疑心病,而他怀疑的内容却是她一个小宫女无法置喙的,就连知情都不大应该。
但她心里隐隐有猜测,皇帝让自己过来绝不是只给温美人念念书、打打下手,她搜集情报的地点也不仅限于含玉殿,而是整座永乐宫。
因着贤妃代皇后暂理宫务的缘故,永乐宫也比从前热闹不少,各宫各局的人来来往往,鱼龙混杂,也为止薇增加了不少机会。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贤妃虽然才名在外,却不像大多数才女那样喜欢对着外头的花草伤春悲秋,也不大爱出来走动,大多数时候都宅在殿内看书、带孩子、或是发呆。
止薇不死心,又趁着温美人每隔几日就要去拜见宫中主位的机会跟了过去,却不巧碰上屋里的盆栽静悄悄的,似乎都在睡觉。周围太多眼睛,她不便发问,也只得作罢。
贤妃这边像只没缝的蛋,相比之下,另几间侧殿、配殿里头住着的小妃嫔就容易打探多了。
止薇不过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一圈,也不用见她们本人,就能从那些花花草草口中描绘出她们的大致性情。
一个吴才人性子孤僻,听闻进宫时走的也是贤妃的路线,只可惜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后来就被其他人压了下去。这一年来多数时候都在生病,出来在永乐宫的小园子逛上一圈,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出门了,贤妃也不管她,她也乐得自在。
另一个何宝林就比较活泼了,虽然也不得宠,但争宠的心一直都很活络。平时最喜欢的消遣是去景仁宫找她的小姐妹贾宝林说话,或是结伴去御苑闲逛,试图偶遇皇帝。面上她对贤妃倒也挺恭敬,尤其是近日以来,她给大公主送过好些精巧小玩具。
兴许是地位太低、人脉不足、宠爱也少的缘故,这些小妃嫔虽然会争风吃醋,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还真没被她打听到什么太出格的阴谋诡计。
即便如此,止薇还是有些焦虑,生怕自己又被牵扯到什么宫闱阴私案子里。
以至于,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在不在。
皇帝在含玉殿没有待太久,连饭食都没用,吃了一盏茶,慰问了温美人几句,见她一切都好,便放心走了。
送皇帝出去时,止薇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句。
“陛下,您该不会准备让奴婢在各宫都伺候一圈吧?”
霍衍之板着脸质问:“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止薇木着脸回:“奴婢当然没有不愿意,只是,这样太明显了……”
她在皇后那里待的时间太短了,本来预计怎么也要到六月才走,结果一个月都不到就被调走。皇帝心思诡异,手段却太简单粗暴了,跟满宫里都是瞎子,没人看得出皇帝的小算盘似的。
这段时间霍衍之很难得地经常反思己身,闻言也不生气,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太急躁了,嘴上却不认输。
“朕是天子,朕说的话是金口玉言,朕赏下的东西还没人敢不接的,就是有人闲言碎语又如何?”
止薇嘴唇动了动,忍住为自己“人”的身份辩驳的冲动,默默回去给兴奋过度的温美人念书了。
霍衍之的自信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五月底的时候,温美人突然中了毒,连带着伺候她的止薇也遭了殃。
消息传到乾德宫里,霍衍之正看着手里那封关于南越叛乱的密折上火。
“怎么回事?中毒?后宫这帮人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赵久福觑着陛下近来威严愈盛的龙颜,简要说了几句,书案上的奏折就撒了一地。
霍衍之顶着张黑脸去永乐宫的路上,后宫里消息灵通的几乎都知道了。
有人在温美人的书上涂了剂量极低的毒粉,于是,日日为她读书的宫人就倒了霉,就连没有直接接触书本的温美人也有轻微中毒迹象,还动了胎气!
一时间,宫里风声鹤唳,人人提心吊胆。
温美人倒霉,私底下拍手称快的自然大有人在,可更多有脑子的人想的是,万一那个下毒的罪魁祸首瞄准了自己怎么办?
皇帝本人想得更深些。
首先,不管投毒者是谁,竟敢把手伸到他赐下的人身上,这绝对是对他帝王威严的严重挑衅!
其次,这个人能在后宫妃嫔的书上投毒,他日是不是就能在他的折子上涂药呢?
感觉人身安全遭遇大危机的皇帝在御辇上决定,组建影卫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人选也顾不得精挑细选了,先从御林军和御前侍卫里头挑一批灵活精干的凑合着用先。
到了永乐宫,先迎出来的是贤妃,平日里云淡风轻的脸上也多了丝惴惴不安。
“情况如何?”
贤妃说:“温美人动了胎气,先时下红不止,太医来了之后扎了几针,勉强止住血了。现在还需仔细调养……”
霍衍之下意识皱眉:“那个宫人呢?”
贤妃眼睫颤了颤,仍旧是方才平静中饱含担忧的语气。
“太医还在诊治,只是……”
“只是如何?”
霍衍之不满道:“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怎么连你也学了这一套?”
贤妃头垂得更低了些:“情况不大好,说是那毒性猛烈,已入肺腑……”
说话间,两人已转进了含玉殿,霍衍之就听到了一片莺声燕语给自己请安,全是闻风而来的大小妃嫔,里面没有皇后。
霍衍之视线冷冷扫过众女,怒气冲冲地连道了三个好字。
“实在是好得很!后宫里竟有这等蛇蝎妇人,实在叫朕齿寒!皇后人呢?出了这种事,难道她还在自个宫里高枕无忧?”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唱报皇后来了。
贤妃被霍衍之一语刺得几乎无地自容,可其他人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去,似乎都在为方才那个刀子似的眼神胆寒。
皇后白着脸过来行礼,一开口就是:“臣妾有罪,是臣妾没管好后宫,才让宵小之徒钻了空子,竟意图谋害妃嫔皇嗣,求陛下责罚!”
霍衍之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了,直接一甩帘子进了内殿。
里头一片愁云惨淡,温美人似乎已经清醒,见状撑着身子要起身行礼。
霍衍之说了句“不必多礼”,转头就问起了太医。
太医的回答跟贤妃方才的叙述差不多,只是说得更详细些。
“……幸亏方才那位姑娘心眼活,一定要微臣带上医女,否则来不及针灸,美人小主这一胎只怕就悬了。如今虽然暂时稳住了,但母体元气到底有所损伤,今后这几个月须得更加小心。若是可以,这几日便让医女留在此处照应。”
温美人的宫女就在旁边抹着眼泪说:“幸亏听了止薇姑娘的话,否则……”
霍衍之眉头一动:“没大碍就好,仔细着点照顾你们主子。”
“陛下……”
温美人既感动又后怕,双目含泪着看霍衍之,却不敢嘤嘤哭着哀求陛下留下来陪自己。
正犹豫间,就见陛下皱着眉问:“那书本上的害人毒物是什么?可有解毒之法?”
太医老脸一红:“这个,微臣几个还未得出定论,像是古籍上提到过的一种草木之毒,可症候又有细微的不同……”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陛下满意。
霍衍之冷冷道:“朕不管那么多,人一定要给朕救回来。救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太医只能擦着冷汗跑下去继续翻古籍了,一边翻一边懊悔,早知陛下对一个小宫人也这么关注,他就不该撺掇着另一位阅历更轻的同僚去诊治宫人,自己却留在温美人这里想讨赏。
含玉殿中的嘈杂纷扰一点没进止薇的耳朵,她的意识断在小园子里给温美人念诵诗经的那一刻。
殷红的血将素色的衣裙染得凄厉非常,像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止薇只记得自己似乎吐了血,可那裙子上的血色究竟有无她的贡献,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到黑沉的湖水里,时而浮上,时而沉下。浮上去时有阳光照着,浑身暖洋洋的。可沉到底下时,四周又变得冰冷刺骨,像寒冬腊月里的冰湖。
她睁不开眼睛,魂灵却像是凌驾于肉体之上,可以窥见光明和黑暗的转瞬即逝。
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而沉重的梦,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个像是从天外传来的声音,暴跳如雷,却有着勃勃生机,充满人间的气息。
“人怎么还不醒?你们这些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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