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树海棠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闭门思过了!”
“啊?你听谁说的,不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而已吗?”
“嗤~什么身体不适,都是借口!要是真病了,怎么不见陛下去看她一回?肯定是初一那日陛下没去,她觉得没脸见人,故而找了这么个托词!你瞧,昨儿十五陛下也就去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
“皇后失宠这事我知道,可怎么又扯到思过上头来呢?”
“陛下说,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自然也打理不了宫务,不如让贤妃协理。昨天陛下刚走,皇后娘娘就把印玺都给送去永乐宫了。要不是皇后犯了错,陛下怎么会下这个旨意?你说,若是上阳宫那位诞下皇子,有没有可能……”
初夏的烂漫花丛间,窃窃私语的宫装女子倒抽一口凉气,脸上闪过一丝极易辨认的幸灾乐祸,但很快又转为嫉妒。
止薇给身后小宫女个眼色,后者把嘴巴闭得更紧了,两人悄无声息从另一条路走开了。
走得远了,小宫女也没敢就着方才妃嫔话中的“废后”提出疑问,倒是被玉雪教得不错,十分老实。
两人今天是去慈宁宫送东西的。
太后的病一直不见好,月初时竟渐渐有加重的趋势,每日进宫侍疾的安王妃、小安王母子俩就在太后的请求下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就住在慈宁宫偏殿里。而后太后竟离奇般好转了,逢人就说是安王妃这个儿媳妇和小安王这个孙子孝心感动天地,更不舍得放二人出宫了。
因着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最近又有外国使臣觐见,陕甘两省又爆发旱情,皇帝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天天往慈宁宫跑,只能打发止薇等人去嘘寒问暖,天天送东西过来,大部分是给太后的,小部分则是赏给“替皇帝分忧”的安王妃母子俩。
今天送的就是书局供上的几本最新的闲书,有游记,也有话本,看书名止薇还挺感兴趣的,但她没那个胆子先一饱眼福。
到了慈宁宫,宫人见怪不怪地把她们领了进去。
小花园里,太后穿着家常衣服,正由安王妃陪着说话,小安王在旁边跟个小太监一起抓蜻蜓。
得知皇帝又派人送“孝心”来了,太后笑了笑,正要吩咐收下,顺势将人打发走。
这阵子乾德宫的人来得勤快,她也拨兀见了两三次,每一次都会见着同一个人,听身边的宫女说,此女就是上回害得陛下受伤、被她老人家罚过跪的那人。太后不大待见止薇,更对她在御前混出了头这件事很不满意,就不想见她。
不料,安王妃却突然笑着说:“陛下真真是贴心,还记得母后年轻时爱看这些玩意消遣。儿臣方才听着,说是有最新的话本?不若叫那跑腿的宫人进来,给母后念上几段解解闷,岂不也有意思?”
太后柳眉微挑,忽然想起前两天侄女贺婕妤来慈宁宫时,似乎跟安王妃说了几句私房话。
她笑意微敛,语气却还很轻快:“你这皮猴,做了母亲的人还这么调皮!分明是你自己想听人说戏,却偏要扯哀家这面虎皮!”
安王妃连忙凑趣,侍立的宫人也都轻笑起来。
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里,止薇被莫名其妙地领了过来,又接了个新任务,念话本。
她只能随手捡了最上头的一本,以最谨慎、平和、保守的语气开始念书。
刚念了几句,安王妃便笑着嫌她说得太闷,樱桃小嘴微嘟的样子少女气息浓浓,竟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生了七岁大孩子的寡妇。
止薇快速瞟了眼神色淡淡的太后,摸不准这对婆媳到底想干嘛,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念,并让自己尽量生动活泼一些。
这是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书生进京赶考,不料中途遭恶人谋害,自己辛苦写出的文章、盘缠、乃至他的户籍证明都被恶人偷了,恶人甚至靠着这些东西顶替他去赶考,考前靠书生的卷子博得了主考官青眼,又通过各种手段提前弄到了题目,更花钱买了枪手替他写卷子,最后中了二甲进士,娶了恩师的女儿,平步青云。
而可怜的书生被他推下悬崖,变得又丑又残,幸而被一个好心的过路人救起。后来得知仇人顶替自己的名字当了官,于是决心报仇。他苦心孤诣,忍常人所不能忍,即便沦落到当街乞讨也不堕君子风度,正巧被个慧眼识珠的郡王买了回去做仆人。而后就是从仆人到管家,再到心腹幕僚、军师,就连小郡主都被他的学识折服……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男性向的复仇故事,其中穿插了些许闺阁情事,占比较小,在话本里算是独树一帜的。看太后、安王妃的表情,她们对这个故事其实不怎么感冒。
止薇念到书生毁容那一节时,不禁想到了遭遇类似的哥哥,就有点心绪不稳,再念到后面一段时,竟突然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跪下磕头认错。
安王妃看着她笑:“我忘了,外头的说书人还能有盏茶水润嗓,咱们这个戏园子倒是委屈你了。母后,还接着往下听吗?”
太后懒懒道:“又不是正儿八经说书的,不过随便听听罢了,故事也没什么意思。哀家也累了,散了吧。”说罢,就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慢悠悠走了回去。
安王妃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止薇一遍,才笑吟吟地招呼着小安王一并走了。
庭空鸟雀散,止薇这才敢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死死盯着方才太后背后的那树海棠看。
她方才突然卡壳的原因不是因为感怀哥哥的遭遇,她还不至于公私不分到这个地步,而是——
“你方才说,安王妃不会让这种隐姓埋名、来路不清白的幕僚进王府,成为王爷心腹,太后更不可能允许,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树胭脂海棠吓得抖落半两花瓣,马上欢欢喜喜地跟这位陌生人说起了话。
“啊,你肯定是新来的吧,宫里规矩怎么都不懂呀?安王是太后现在唯一的亲孙子,她当然要防止有奸细混进去啦。”
止薇皱眉问:“不对,太后就是再关心孙子,也不至于插手王府里的小事吧?”
她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皇帝每天打发她过来慈宁宫有所计较,再加上那盆罗汉松隐约透出的口风,她已经猜到皇帝和太后这对母子之间似乎有些不妥。
所以,任何蛛丝马迹她都不能放过。
海棠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太后可关心安王母子了,有事没事就要召见一下,不说这些还说什么?上回她们就是在这里说起安王府长史的事,说什么之前那个死了老娘要回家守孝,新来的这个又太迂腐,她们还商量怎么把这人弄走呢。”
按惯例,各王府的长史官都是朝廷赐下的,既代表了皇帝的恩赏,也是一种提防。
如果心里没鬼,怎么好端端要把皇帝给的长史官弄走?
止薇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快速又问了几句海棠的所见所闻,这才提心吊胆着走了。
充当皇帝耳报神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她已经从皇帝口中得到哥哥的一条重要消息。
伤势不重,都是皮肉伤,但有损颜面。若无神医妙手回春,将他那条长疤去掉,那唾手可得的仕、途也就永远止步于此了。
说起来,哥哥的遭遇跟话本里那个书生倒是很相似,只是心怀嫉妒的仇人换成了杀人如麻的盗匪,哥哥也没有惨到变瘸子。
止薇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放了心。
只要哥哥平安无事就好,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
哥哥如今有了贡士的功名,即便回乡守着几亩田地也能勉强过活。毕竟不用纳税,说不定还有邻里乡亲要把田地“送”到他名下,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好处费。
若是哥哥仍有心为官,倒也可以去给什么勋贵或官员做幕僚,虽然憋屈一点,却不愁吃穿俸禄。
退一万步说,哥哥还能回去开个私塾教书呢,每年每个学生几两束脩,怎么都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细细思量过后,止薇便对哥哥彻底放了心,干起活来也是精神抖擞,一心想要报答宽容仁慈的皇帝陛下。
故而,打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她就飞也似的回了乾德宫。
但她没能单独见着皇帝。
一整个下午,皇帝都在书房里接见人,听说是从江南赈灾回来的几位钦差,其中还有一位王爷。而且,似乎镇守北疆的秦将军、也就是皇帝的岳丈也进了宫。
等待之际,止薇忍不住出了会神。
要是哥哥就是话本里那个书生,说不得这位南下的王爷就是那个慧眼识珠的郡王呢!也不知王爷府里有没有话本里那样娇俏可爱的小郡主……
哥哥伤了脸,只怕亲事上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不好找,要是进京前成婚了就好了。
她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好,万一娶了个嫌贫爱富的,见哥哥断了前程就闹着和离那就更糟糕了,还不如单着。不过,娶郡主这种事情还是想想就好了,话本里才有可能。
“止薇姐姐,刚好你在这!里头墨汁撒了一地,快随我收拾去!”王德喜低低喊她。
止薇愣了愣,匆忙取了两块湿布,低眉敛目着进去了。
跨过门槛时正好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看服色对方应是武将,止薇大概猜出对方就是秦将军,朝他微微一福,又闪了进去。
奇怪的是,这位秦将军不知怎的停了步子,像是看了她好几眼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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