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阿木尔和奶娘唐付氏陪着奕䜣午睡,只见奕䜣睡得很香甜,两只小眼睛眯的宛如两条细细的线,唐付氏轻轻地捏了捏他耳垂后,夸道:“瞧瞧咱们五阿哥生的,多水灵,多粉嫩,和娘娘一样是个璧人模子。”
阿木尔笑吟吟道:“光水灵有什么用,男孩子还是巍峨些比较好,本宫真希望䜣儿能像他的四皇叔那般潇洒倜傥。”
唐付氏阿谀道:“娘娘放心,眼下阿哥还小,五官尚未分明,等过几年长开了,自然就是标致的帅小伙了。”
絮合悄声地走进来,低语道:“娘娘,科尔沁郡王给您送来了一位故人,眼下已在中堂侯着了。”
阿木尔道:“呵,本宫的故人很多,不知来的是哪位呢?”
絮合不放心的凝了眼奶娘后,便走到阿木尔跟前附耳密语:“是瑞亲王的格格佩儿。”
阿木尔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对唐付氏道:“奶娘,你先把阿哥带到寝殿喂奶吧,本宫要在这里召见访客。”
唐付氏抱起来孩子应道:“奴婢告退。”
过了片刻,满面倦怠的佩儿走了进来,她激动地跪地泣道:“贵妃娘娘!奴婢可算是见到您了!”
阿木尔欣喜地搀起她:“都已经当了格格了,怎还对本宫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佩儿一听到格格这个称谓,更加悲愤填膺,她哽咽道:“娘娘,奴婢已经不是格格了,奴婢现在乃是朝廷缉拿的要犯!”
阿木心中一凛,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王爷出事了?”
佩儿的声音凄然而又痛苦:瑞……瑞亲王薨了。”
听闻噩耗,阿木尔只觉得身体软成了一团棉花,她楞楞地盯着佩儿,嘴唇有些哆嗦:“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要知道数日前,绵忻还精神抖搂的站在我面前,怎么可能转眼间就没了呢?”
佩儿抓住阿木尔那无处安放的手:“娘娘,奴婢没有骗你!两日前,我们在嶂石岩附近遭遇截杀,整个车队除奴婢和管家外无一人幸免!”
阿木尔猛地一颤,无力地跪在地上,她死死地咬着娟子,哀伤呜咽道:“既已派王爷劝降,又何必变卦屠杀?皇上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做啊!”
佩儿恨道:“不是皇上要这么做,是皇后要这么做!”
阿木尔抬起那蓄满悲泪的眼:“皇后?钮钴禄氏都做了些什么?”
佩儿道:“五日前,奴婢被她的人私放出王府,当时我还以为是遇到了好心人,谁知这竟然是皇后精心策划一个圈套!据怡亲王的说法,就在奴婢离京之后,皇上便以丢失人质为由,向淳、瑞两位王爷发难,以期铲草除根,不死不休!”
阿木尔泪眼朦胧的容颜像是被阴风吹落的黄花,再美,亦带有肝肠寸断的哀伤:“皇上行事向来不敢冒险,眼下他丢失人质,怎能不惊惶暴怒,出走下策!钮钴禄氏此招真是毒到令人发指!”
佩儿取下钮扣上系着绢子,心疼地为阿木尔擦腮边的泪珠,忽然,崩溃的阿木尔用力地抓住她的小臂:“王爷……王爷走的可还算平静?”
佩儿默默地垂下头后,大滴的泪滑落在阿木尔裸露的手腕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王爷为了掩护奴婢,独自应战上百追兵,重伤难撑之际,跳崖自裁。”
阿木尔的精神开始变得有些癫狂,她又哭又笑道:“自裁好,自裁有尊严!我博尔济吉特氏爱的男人,果然不是没有气节的孬种!”
阿木尔狰狞着颓丧的五官又问:“对了,你们分离之前,他可曾留下遗言?”
佩儿取出发簪,婉和道:“没什么特别嘱托的话,只是让奴婢将这枚发簪转交到您手上。”
阿木尔接过发簪后,神色放松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看破红尘的淡然:还簪既是情断,无言便是人消,绵忻,你的心意和你想要对我说的话凝在这里了吧。
“叮——”的一声,青簪滑落于地,红杜鹃般鲜血染红洁白领襟,躺在佩儿怀里的阿木尔苦笑着望了眼窗外做巢的喜鹊后,便昏沉睡去。
次日傍晚,背着包袱的佩儿,忧思含泪地站在桐花树下凝着寝殿,此刻的她非常希望能够再见一面阿木尔,毕竟她马上就要话别这块伤心地了。”
絮合迎上来道:“姑娘,你还这看呢?”
佩儿点头轻叹:“娘娘一直都这样不肯见人么?”
絮合道:“是的,自娘娘清醒以后,就一直锁门不出,便是奴婢抱着五阿哥去敲门请安,她也一样不予应答。”
佩儿微微张了张嘴,担忧道:“唉,这寝殿实在是太静了!静到我扒在门上倾听,也听不到半点声响,我真的好害怕娘娘会出什么事!”
絮合微笑着安慰道:“姑娘打小就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应该对她很了解才对啊。主儿性子坚韧,不屈不挠,即便闻得挚爱丧讯,也不会绝做出自寻短见之事。”
风声呜咽如泣,佩儿伤感地默了片刻后,道:“但愿如此。”
絮合道:“眼下姑娘身份特殊,久待太庙一刻,便会增一份暴露的危险,不知你打算何时离开?”
佩儿道:“郡王的人已经在殿门外等候了,我马上就会启程。”
忽然,寝殿朱红被缓缓地推开,放眼望去佩儿和絮合,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夺去了眸光。且见阿木尔身着湖蓝宝蹙金线繁绣长衣,下着月白色水意留仙裙,云鬓上插着银镀玉兰芳菲珠花,侧首簪了赤金累丝五凤钿尾步摇。虽然这身行头的色泽看起来比较清雅,但是却也不失雍容之气度。
佩儿吃惊地注视着气定神闲,仪态万方的阿木尔:“娘娘,您……还好吧?”
阿木尔娴娴地比拨着鎏金点翠嵌宝护甲,微笑道:“你看本宫像有事的样子吗?”
佩儿深深地吁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娘娘能够看开,奴婢也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晚秋的风虽说不大,但是却仍把阿木尔及她的裙角拂地微微摇晃,阿木尔用着难舍的眼神凝向佩儿:“你离京之后,欲在哪里定居?”
佩儿潸然落泪:“滚滚红尘不容我,唯有方外可栖身,奴婢打算去直隶的白雀庵定居,从此远离世俗,常伴青灯。”
阿木尔的语调亲昵而柔微:“你这一走,本宫此生怕是都再难见你了。”
佩儿抹了抹泪痕后,旋即跪下:“娘娘,虽然奴婢无法再同您日日相见,随身伺候,但是奴婢仍会以茹素祈福的方式,来还您的知遇之恩。”
阿木尔蹲下身子,双手托起佩儿:“好佩儿,本宫从无要你还恩之意,也不稀罕你为我祈福诵经,本宫要的是你我分离后,都能够日日顺遂,年年康乐而已。”
佩儿眉心微曲,喉头一阵发酸:“娘娘……”
“佩儿姑娘,时辰不早了,您该出发了。”
佩儿朝过来催促的仆人点了点头后,道:“娘娘,奴婢真的该走了,您和五阿哥一定要多多保重。”
阿木尔玉齿轻咬,款款笑道:“话别再久,终需一别,走吧,走出这块是非之地吧。”
晚霞席地,墁地白砖投出佩儿那渐行渐远的细影,阿木尔微微地扬起脸,将热意的泪花给逼回眶中后,用着无波无澜的平静语调道:“山高水远不再重逢,天南海北永是一家。”
絮合悄悄地望向身边的阿木尔,发现她那精致的妆容下,竟隐隐的透着难以形容的憔悴,绮丽的服饰,竟掩藏着托以哀思的白玫簪花及和田白玉吊胆耳坠,甚至那整齐的青丝中竟夹有几根醒目的白发:原来娘娘此刻的沉着都是故作坚强,她为了能让佩儿安心离开,真是撑持到了极致。
身心俱疲的阿木尔闭目须臾后,吩咐道:“絮合,准备一下,本宫明日要赶回宫中。”
絮合道:“娘娘这么快就要回宫?皇上不是许您把身子养好后再回去吗?”
阿木尔摇摇头:“眼下根基已稳,本宫用不着再藏头露尾的耗着了,况且我实在是对某位故人思念的紧!”
絮合道:“那奴婢这便去给您收拾行头。”
阿木尔道:“为本宫收拾时,顺带把自己的物件也捎上。”
絮合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阿木尔温和道:“佩儿走了,本宫急需个得力的侍婢辅佐,本宫同你相处了几个月,发现你这个人不仅踏实能干,还守信忠诚,最关键的是你很有谋略,所以我打算把留你在跟前效命。”
絮合早就有离开太庙之心,眼下阿木尔既主动提拔她做掌事,自然是满口答应:“多谢贵妃娘娘抬举,奴婢以后一定竭尽所能辅佐您与五阿哥,绝不愧对您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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