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过堂风带着些许暖意,阿木尔因为一宿未睡,所以这会子困的紧,草草的洗漱完后,便倚在窗边小憩。
光子进来通禀道:“皇贵妃,琳妃娘娘来了。”
正在叠衣服的蓉烟道:“她把娘娘跟太子搅和的母子失和,还有脸登门拜访,打发她离开,不见!”
阿木尔缓缓地睁开眼睛:“先别急着下逐客令,听听她要讲什么再说,光子,让她进来吧。”
光子道:“嗻——”
琳妃满面含笑的进来,福道:“嫔妾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阿木尔瞟了她一眼,口气淡漠如云烟:“琳妹妹素来与本宫没有往来,今日突然登门,定是有事所求吧。”
琳妃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是为了太子跟家妹的事来的,娘娘应该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很是投缘,既是投缘,那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何不就成人之美,允他们缔结婚事,成就一番佳话呢?”
阿木尔轩眉一皱:“并非良缘,何来佳话?太子将来可是要做皇上的,令妹出身于没落的乌雅氏,日后如何有能力在旁扶持,坐稳霸业?”
琳妃勉强笑道:“做皇后未必要母家势盛吧,臣妾寻思那前明历代中宫,可都是平民小户出身的。”
阿木尔笑道:“所以前明被八旗铁骑荡平江山,朱家子弟脱掉蟒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呀。反观我大清,自高祖皇帝开始,就一直与蒙古或者上三旗的满洲女子结为姻亲,如今百余年,这根基仍然如五岳一般不动分毫。”
琳妃脸色有些微沉,她不服气地回道:“皇上喜爱嫔妾,将来未必不会给我母家晋官加爵,抬旗封诰。”
阿木尔讽落冲她一笑:“哼,本宫若没记错的话,你兄弟都是礼部的小官,纵使皇上将来给他们加封,顶天也不过就做到礼部侍郎而已。你是知道的,现在这天下很不太平,英夷之内的小国都在觊觎咱们大清,如此情况下,朝廷会重视你那些要兵没兵的腐儒哥哥吗?”
阿木尔的话字字珠玑,怼的琳妃找不出破绽与她继续交锋,琳妃黑着脸,抿了抿嘴道:“就算是家妹将来帮不了太子,可她至少能陪在太子身边,哄他开心哪!你是不知道,这太子一见到家妹,就乐的魂都没了!”
阿木尔眼波幽幽:“你若这么说,那本宫就更不能同意他们在一起了,要知道这娶福晋不似纳妾,不需要她像个狐媚子一样,让太子分神,不务正业。”
琳妃气咻咻道:“娘娘,你怎么能贬低家妹啊!俗话说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家妹如您说的这般不堪,那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木尔面色陡然一沉:“放肆!太子的品行也是你能诋毁的?行了,本宫跟你话不投机,用不着再聊下去了,蓉烟,送客!”
蓉烟道:“是——”
琳妃见阿木尔要撵她走,赶忙急道:“皇贵妃,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事您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阿木尔垂下脸来,似是有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琳妃微扬着脸,重拾气焰:“原本嫔妾是打算好言劝的,但既然您如此的冥顽不化,那嫔妾也就顾不得体面了。实话说了吧,太子和家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阿木尔的脸色发青,清冷如霜:“琳妃,这种话你不可能信口胡诌!”
琳妃道:“嫔妾没有胡诌,雪袖,将东西呈上来!”
雪袖将一个桐花匣子置于桌几上打开,阿木尔定睛望去,只见一张被血污染了的白帕放在里头。
琳妃冲着震惊不已的阿木尔道:“唉,很不幸,昨个下午,太子与家妹酒后乱性,于储秀宫破了完璧,娘娘您眼前看到这张帕子,便是家妹留下落红。”
眼前的事实宛如惊雷一般直贯而下,震地阿木尔的脑袋都有些发蒙:“奕詝他……怎么会……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琳妃得意地笑道:“嫔妾知道娘娘难以置信,不过这事确确实实已经发生了,如果你有所怀疑,大可亲自去找太子对质。”
阿木尔缓过神来,指着琳妃的鼻子叱骂道:“好引诱,好手段,为了要与太子联姻,你们竟然不惜做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无耻至极!”
琳妃道:“欸?皇贵妃,嫔妾尚没怪太子毁我家妹的清白,你怎么还反倒骂起来我们来了!罢了,既然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嫔妾也就不避讳了,我乌雅氏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是也是看重家风的书香门第,家妹如今失身,就必须委以太子,否则这事不论是从道理,还是清理上来看,都说不过去的!”
阿木尔紧抓着绢子,沉声道:“倘若本宫执意不肯呢。”
琳妃用着威胁的口吻道:“那臣妾就只得以**臣女的名义状告太子,求皇上未家妹做主。哼,皇贵妃,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若是这么做的话,皇上不仅会问责太子,亦会还会你管教无方。”
阿木尔气的有些赤眼白眉:“你!”
琳妃撇了撇朱唇,继续道:“娘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息事宁人,不再阻拦,并且亲自求皇上给他们俩赐婚。”
阿木尔无奈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道:“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琳妃,本宫恭喜你们姊妹,终于得偿所愿了。”
琳妃见阿木尔默认,当即杏面上写满了自得,她肆声笑道:“娘娘同喜,哈哈哈……”言罢,便信庭闲步地扬长而去。
阿木尔望着琳妃那小人得志的背影,气得是怒火中烧,她一把将那盛有落红的匣子扔出殿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竟然还敌不过几日的露水情缘!被人家挑唆的胳膊肘往外拐,指哪打哪!真是白瞎了本宫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为了太子的声名计,阿木尔不得不选择妥协,向皇帝请求赐婚。于是,在皇帝与朝廷亲贵商议之后,决定先将太子迁入撷芳殿,之后再命钦天监选定好吉日,下旨让乌雅氏作配为福晋。
初定正赶上了年节,所以道光恩赐给琳妃家的礼物尤为丰厚,例如东珠珊瑚金项圈就有五个,衔珍珠的大小金簪各三支、嵌东珠的金耳坠有三对、金镯六对、金银纽扣上千颗,像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都这般大方的赏,那旁的如貂皮、绸缎、狐毛、黄金、银器什么的那就更多了。
经过指婚和初定这一系列流程,终于太子与乌瀛珠于道光二十八年二月初七(1849年)正式成亲。
当日清早,太子身着蟒袍补服到皇太后和皇帝面前,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情理上阿木尔做为养母,应该也要受他的二跪六叩,不过当日阿木尔,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参加典仪。
当夜吉时,敬事房的人将送亲的八抬红缎彩轿放于灵寿府中堂,随后身着礼服的乌瀛珠走出正门,在八名女官的搀扶下上轿。待轿帘一落,内务府总管及护军参领便领着上百人,大张旗鼓地向紫禁城行进。
队伍到时,撷芳殿已经被布置的隆重辉煌,四处张灯结彩,笑语喧哗,宴会大摆六十席,其中全羊四十五只,酒宴五十桌,饽饽桌五十桌,均用以款待亲族。
就这样又是招待贵客,又是祭拜完神灵后,太子才在几位兄弟的陪伴下来到正殿,并亲自揭开乌瀛珠的喜帕,之后两人同坐于龙凤喜床上,由女官在床上放置铜盆,以圆盒盛“子孙饽饽”献上。二人吃了饽饽后,寿安公主及琳妃又恭请他俩相对而坐,由女官伺候他们对饮交杯酒,同时殿外又奏起《交祝歌》。
合卺礼成后,女官们再伺候他俩吃下长寿面,吃完后,太子与乌瀛珠才算是正式走完了婚礼流程。
随着琳妃呼道:“礼毕,兴——”,为首的寿安向太子和乌瀛珠行半礼,女官和侍从则跟着行跪拜礼,众人齐声贺道:“恭喜太子福晋喜结连理,祝太子、福晋,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太子显得有些疲惫:“好了,都起来吧,这忙和一天,可算是折腾完了。”
寿安道:“啧,奕詝,这成亲可是大喜事,怎么能用折腾两个字呢?”
琳妃笑盈盈道:“就是,就是,你这孩子也太不懂规矩了!行了,本宫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不在这里逗留,影响你们休息了,寿安公主,咱们走吧。”
众人离开后,太子静静地坐在床上沉默了许久,乌瀛珠轻了下他的肩膀,问道:“太子,今个可是咱们的大喜之日,你怎么却显得有些不开心啊?”
太子叹了口气:“今日大婚,额娘始终都没有露面,我寻思她对咱们的成见,委实很深哪。”
乌瀛珠嘟囔了嘴:“皇贵妃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来与不来,真的有那么重要?”
太子感慨道:“我皇额娘走的早,是皇贵妃不计过往,将我抚养成人的,这些年来,她待我可谓是无微不至,疼爱的程度甚至比六弟还要多。虽然我与她在婚事上有分歧,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以额娘的身份,参加婚礼的,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的母子啊。”
乌瀛珠垂下脸,暗暗寻思:看来太子仍然割舍不下与皇贵妃之间的联系啊,不行,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彻底让他们反目,这样他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我与家姐这边。
乌瀛珠绕着红绢,委屈戚戚地说道:“唉,看到太子你这般伤感,妾身顿时觉得好生自责啊!”
太子奇道:“你有什么可自责的?”
乌瀛珠假装难过状:“若不是妾身,你和皇贵妃也不会母子失和啊,说到底,妾身就是罪魁祸首!”
太子轻刮了她的脸:“若照你这么个怪法,那这罪魁祸首应该我才对,要不是我死心塌地的喜欢你,你没法让我与额娘有离隙啊。”
乌瀛珠娇嗔地推了下他:“得了吧,别安慰我了,常言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皇贵妃的心结是妾身,那妾身就得主动去化解矛盾。这样吧,从明个开始,我便主动去钟粹宫伺候皇贵妃,向她示好怎么样?”
太子沉吟道:“法子可行,不过额娘她不是很喜欢你,你去伺候她的话,她恐怕不会对你太客气哦。”
乌瀛珠微笑道:“只要能让你和皇贵妃重归于好,妾身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况且她既是你的额娘,那也就是我额娘,当娘的训斥儿媳几句,也算合情合理呀。”
太子将乌瀛珠搂进怀里,夸她道:“古人说娶妻当取阴丽华,我觉着啊,这阴丽华与你比起来,还没你一半通情达理呢。”
乌瀛珠依偎他咯吱笑道:“太子讨厌!你把妾身夸的都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穿过殿堂的风裹有桃花的芬芳,凡它所过之处,都被沾染上新婚燕尔的味道,彼时,龙凤纹床帘被吹拂的悄然飘起,榻上,立时便做出一副含萧笙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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