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清远客的画工还是不错的,但是这幅画却有一个致命的败笔,兮兮一眼便看了出来。这时,见清远客问自己,便笑道:“阁下的画工确实不错,堪称一流,不过这幅画……”兮兮顿了顿,却见清远客胖脸上的肉颤了颤,双眸蓦然瞪大,两眼放光地盯着兮兮。
兮兮心中好笑,这人莫不是听惯了别人的夸赞,受不了自己的批评?她微微笑了笑,道:“只是这幅画的意境和你的题目却是不符。”
“哦?哪里不符?”那张胖脸瞬间便放大在兮兮面前,似乎很是期待兮兮下面的话。
兮兮面纱下的眉毛轻轻挑了挑,“这幅画名为鱼戏莲叶间,可是你所画的鱼儿全部在莲叶外嬉戏,是否也应当有钻到荷叶下面的鱼儿,或藏头或露尾,那样岂不更妙。”
胖子凝眉看了看自己的画,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傲慢之色一扫而光,他大步向兮兮走来。兮兮身后的霜儿絮儿立刻全身戒备,以防攻击。但是那胖子却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向兮兮鞠了一躬,感慨道:“你是第一个对我的画提出异议的人,感激不尽。”
说完不待兮兮反应,他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墙边,开始继续挥毫。不一会儿,那荷叶下面便出现了一条条小鱼,有的露出摇曳的鱼尾,有的露出鱼头。
兮兮暗暗笑了笑,站起身来,向玲珑王妃告辞,就要离去。不及走到门口,那胖子却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拦在兮兮面前。
“你先别走,姑娘可不可以将面纱摘下,再将芳名告知于我,我很想结识姑娘。”胖子一脸真诚地说道。
玲珑王妃脸色一凝,“舒玛圣女的芳名和容颜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知道的,快去做你的画吧。”
兮兮淡淡笑道:“王妃不必发怒,”接着转向清远客道,“公子尊姓大名?”
“我就叫清远客。”胖子犹疑着说道。
兮兮道:“你连真名都不愿意见告,还要结识我吗?”
“这个……这个……”清远客一脸踌躇为难的表情。
兮兮知道有玲珑王妃在,他是不会说出真名的,淡淡一笑便从他身边侧身而过。回到凤仪阁,兮兮命令絮儿将韩瑄的画像拿了过来。
随着画像的徐徐铺开,画中人的面貌便一点一点地呈现在眼前,先是墨色的发,再是光洁的额头,然后是一双大圆眼睛。这不正是胖子那双眼睛么?只是在他脸上显不出大了。
兮兮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莫非真的是他。画像继续展开,露出了画中人的鼻和唇,确实和胖子很像。
只是画像全部展开后,展现在眼前的却不是胖子,而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修眉大眼,隆鼻薄唇,怎么看和那胖子也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盖住其他部分,只看五官,却又明明和胖子极像。
圣师给的这幅画像,应是韩瑄以前的画像,探子不可能把他最近的画像从南朝捎来。圣师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皇帝和以前变化如此之大。胖得如此之快,看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了。只是让兮兮有些不能确定的是,他竟然真的叫玲珑王妃姐姐,而且,他根本没有被囚禁的样子,好似是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的。
莫非,还有别的内情?
夜幕降临,兮兮决定夜探风临阁。
絮儿一身白衣,白纱蒙面,扮作兮兮待在凤仪阁。
今夜的天有些阴,月亮躲在云里,兮兮和霜儿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屋顶上飘然向风临阁而去。
夜晚的风临阁很安静,黑乎乎屹立在夜色里。围墙外一直有兵士在巡逻,兮兮待巡逻方走,嘱咐霜儿在外面守候,暗暗提气,轻盈的身姿从地上纵跃而起,飘落在院内。
夜色深沉,风临阁内一片黑暗,分外沉寂,并无人声。
园内有几棵大树,树影沉沉,衬得园子越发深幽。西边厢房里似乎有灯光,兮兮暗暗提气,以足尖点地,飘身跃到一棵大树的枝桠上。
此处视野较为开阔,越过摇曳的树叶,透过半开的窗子,兮兮一览无余地看到,坐在屋中椅子上的人,正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作画之人,有可能是韩瑄的清远客。
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面朝窗子,双手托腮,望着桌面上的一副字画在出神。摇曳的烛火映出他一张胖胖的圆脸,眉头微凝,透着难言的寂寞和忧伤。这副样子的他,让兮兮毫不怀疑那夜望月吟诗的人便是他了。
兮兮正想飘身下树,一盏昏黄的灯笼从院门口摇曳而来,灯影里,两个侍女一个提灯,一个端盘子,向这里走了过来。
兮兮心中一动,悄然从树上纵身而下,身法轻盈,如同一片落叶飘落。那两名侍女毫无所觉,依然款款而行。
白绫从宽袖中探出,如闪电般卷住了两个侍女的脖子,让她们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身形飘身前探,从一人手中接过托盘,裙摆飘曳间,右脚飞出,勾住了另一个侍女手中欲落地的灯笼。
将灯笼和托盘放下,兮兮从背后点住了两人的昏睡穴,飘身纵起,将两人放到了大树的枝桠间。两名侍女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在一招之内便被人制住了,而且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来人。
兮兮从地上端起托盘,提着灯笼,向西厢房走去。门口有两个侍卫凝立着,刚看到有一个人影缓步而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脖子上一紧,昏睡了过去。
兮兮推门进去,但见室内布置的整洁华丽,浑然不似囚禁人的居所。桌前,那个清远客仍在托腮凝望着面前那副字画,不知是什么宝贝字画,让他看得如此痴迷。连兮兮收拾了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也没有发觉。
“皇上,您该用夜膳了!”兮兮静静说道。
“恩,先放在桌上吧!”胖子沉声说道。
兮兮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胖子好似忽然醒悟过来,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谁是皇上?我才不是皇上呢!”及至看到了面前的兮兮,更是大吃一惊,迅速后退道,“你是谁?”
兮兮微微一笑,“别管我是谁,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救我做什么?我在这里很好!”
“很好么,你不想回到你的国家,继续做你的南朝皇帝?不是更好么?韩瑄!”
胖子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又跳了起来,“我说了我不是皇帝!我也不是什么韩瑄。”
兮兮也没想到韩瑄会拒不承认他的身份,难道真的不是?可是方才兮兮说给皇上用膳时,他的反应是那样自然,怎能不是?可是,他为何不承认呢?又如何才能让他承认呢?
兮兮的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忽然发现了方才他面前的那副宝贝画像。
那真是一张绝美的画,景美人也美。
名贵的宣纸上,数不清的蔷薇红红白白开了一片,花朵累累,娇艳而美丽。一池碧水,似乎能看到池上旖旎的水烟,这作画之人真是画工了得。而这么美丽的景色只不过是一个陪衬,画者真正要画的,是一个素衣翩然女子,她凝立在一大片荷塘前面,身姿曼妙,眉目如画。
非常传神的工笔画法,那女子身上衣衫的花纹,发间的簪子都画得十分精细,显然这女子在画者心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待看清了画中人,兮兮不禁心中讶异,那不是叶从容吗?
胖子感受到兮兮的视线落在他的宝贝画像上,惊叫一声,扑了上去,极其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像卷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衣衫里。同时双眼紧紧盯着兮兮,好似怕兮兮抢走他的宝贝画像一般。
兮兮忽然想起在完颜烈风王府时,曾听完颜烈风说起过,叶从容曾经拒绝进宫,所以才被送到北朝和亲。她也曾道听途说,南朝太后有意让叶从容进宫,只因战败,所以无奈才将她送到北朝和亲。
如今看这个胖子如此紧张这幅画,那么他是韩瑄无疑了,而叶从容便是他的心上之人了。这幅画怕也是他亲手绘的,日日放在身上,想念时,便拿出来睹画思人。没想到这个皇帝如此痴情,可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将心爱之人送来和亲。
如今要想让这胖子承认自己的身份,怕只能从叶从容入手了。想到此,兮兮心中一动,摇摇头凝眉道:“既然你不是南朝皇帝韩瑄,那么恕我打扰了,哎……只是,采容公主恐怕要失望了!”说罢,兮兮翩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胖子闻言,脸色由紧张瞬间转为惊异,迅疾从桌前窜到兮兮面前,阻住了兮兮的去路,这么敏捷的动作,真是难为了他那么肥胖的身子。双手紧紧抓住兮兮的衣角,急切地道:“姐姐慢走!你刚才说什么?你认识容容?那她过得可好,可还恨我,怪我,怨我?”
兮兮微微颦眉,用袖子挥开他的胖手道:“我不但是认得她的,而且还是她的好姐妹!不过,怎么你也认识采容公主吗?为何这么关心她?”
“我……”胖子一双胖手交叉在一起,紧张地摆弄着,期期艾艾说道,“我,我……是她表哥。”
兮兮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口,心中暗道:这个家伙事到如今还想隐瞒,看他此刻的情景就连七八岁孩童想必也不相信他是叶从容的表哥!
兮兮童心大起,有心戏谑,于是叹道:“表哥么?没听公主说起过,不过倒是最近她听说南朝皇帝失踪了,心下很着急,又难以脱身,于是拜托让我前来寻找,说如果找到那个韩瑄,让我带句话给他!”
“啊?什么话?蓉蓉有什么话带来?”胖子一脸急切的道。
兮兮故意睁大眼睛,道:“奇了!你又不是韩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胖子右手竖起食指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胖脸,一脸郑重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即是南朝皇帝——韩瑄。”
兮兮故意冷声说道:“你方才说不是,此刻又说是,我怎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韩瑄双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脸色愈发凝重,“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韩瑄,我想见到容容,你是他的好姐妹,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只要你跟我走,自然能让你见到她!而且公主要我带给你的话就是让你去找她。”兮兮心中有一丝愧疚,其实她也不愿欺骗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只是不这样,恐怕他是不会随她走的。
“好,我现在就随你走!”韩瑄兴高采烈的说着,转身便开始收拾起来,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个皇上也太轻信于人了,自己一句话,他便要跟自己走了。摇摇头,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就这般相信我么?你不怕我骗你么?”
韩瑄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道:“我来此,就是为了见她,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只要随你去,就有了一半的希望,不是吗?”
他抬头望向兮兮,黑眸中闪耀着灼灼的光芒,胖脸因那光芒焕发出感人的魅力。这就是情的力量吧,他对叶从容有如此深刻的感情,可是叶从容的心中,又是恋着谁呢!
兮兮不禁悠然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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