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几位被请来做见证的老者听了，均说叶青的要求合情合理。

　　叶家分家是欺负寡母弱女，大家心知肚明，可碍于旁人家事不好插手，心里却都向着蒋氏这边。

　　里正沉吟片刻，征求叶家老两口的意见，“家中房产在你们两位名下，不分出去倒是无可厚非，只是也不好让这一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王氏与叶老头对视一眼，把茶棚让出去他们还是有点心疼的。

　　过去他们不是没尝试过把茶棚生意接下来，奈何根本没那个本事，才撑几日就亏了本关张大吉。

　　如今茶棚已荒废很久，稻草屋顶破破烂烂的，继续放着不管迟早都得塌了，可要是找人修缮吧，还得额外贴一笔钱进去。

　　叶老头想到这，觉得倒不如拿出来做人情，显得他大度厚道，便答应了。

　　“好吧，那棚子还好的很呢，分过去就当老夫给三个孙女添嫁妆了。”

　　他睁眼说瞎话虚伪的嘴脸已经无人回应，蒋氏沉默地在文书上按了指印，又向众人行礼道谢，自己领着女儿们出了里正家。

　　蒋氏此时心情很复杂，自己从少女时嫁进叶家大门，虽说没少受婆母与大嫂的欺负，可她与夫君相伴十多年中，确是有不少甜蜜情浓的记忆。

　　她在这个家里迎来了三个孩子，又送走了自己的夫君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儿。

　　哭过、笑过，有过希望，也因绝望而数次想过寻死。

　　她在叶家生活了太久，像棵早就扎根却枯萎的树。

　　她一直麻痹着自己，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还活着的、应该有喜怒哀乐的人。

　　可此刻，她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蒋氏抬头看着夜空，他若在天有灵，会为她的选择而高兴吗？

　　叶家财产的分配，全在叶青意料之中，她并不在乎那点得失，反正她真正想要的两样东西都已经拿到手了。

　　靠近官道的那处茶棚，以及象征着“一刀两断、生死无关”的分家文书，有了这些就奠定了他们一家未来的希望。

　　文书上最后写明，分家之后，两家金钱财物再无干系，叶家二老百年之后，家产全部归叶家老大所有。

　　因此理当由叶老大奉养父母，而蒋氏作为二儿媳，从此不必归家侍奉公婆。

　　叶果跟着叶青已经认得不少字，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把那文书上的内容念给蒋氏听。

　　虽说先前文书上写了什么大家都听得明白，可回到自己家再读一遍，那感觉就多了种庆功的意味。

　　分家文书上按了叶老头的手印，又是在里正与村里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下立的，白纸黑字任谁也无法反悔。

　　今晚对她们这个小家而言，意味着摆脱桎梏的新生。

　　对叶青个人而言，她总算彻底断绝了顾虑，此后能够放开手脚一展所长。

　　叶青将文书细心收好，下一步要怎么走她并不忧心。

　　房子她已经请黄婶帮着找好了，地方靠近官道，一间大屋子里头套着个小屋，带院子和独立的小灶房。

　　屋顶是瓦片的，有现成的土炕，过冬也绝无问题，总比她们现在住的条件好。

　　头一次先典三个月居住，村里都是世代居住的本地人，闲置的房子几乎没有能租出去的，于是价格就很便宜，三个月只要一百二十文。

　　叶青做事要求严谨，凡事都得讲究个契约精神，她坚持与那屋主立下租房契子，待明日钱货两讫就可搬过去。

　　知道明日搬家，叶红叶果都高兴地坐不住，当即开始收拾包袱，与蒋氏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相比，她们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呆了。

　　叶青负责收拾家里的厨具，边干活心思却片刻不停。

　　存的钱要先拿出一笔修缮茶棚，之后除了购买食材的费用，还要应对开张前期无人问津、食材积压的风险，她必须得留下足够的本金。

　　刨掉预留做生意的部分，算下来能供她们一家吃饭的钱根本剩不下多少。

　　叶青暗自叹气，不饿肚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早点开张，早点让钱生钱。

　　她已经跟黄婶提过，想把修缮茶棚的活儿包给黄大叔做，价钱就按当下木工活的行情来算，只等进一步再详细谈了。

　　姐妹三个脸上都挂着笑意，虽说对未来还是有压力的，她们却觉得干劲满满，谁也不想去睡觉。

　　当晚后院一家都沉浸在憧憬新生活的喜悦中，前院正屋里的气氛同样也很欢乐。

　　叶老大几次都打呼噜了，又被陈翠花推着叫醒，他不耐烦地嚷，“还让不让人睡了，大晚上的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嘀嘀咕咕的这都说了半个时辰了。”

　　陈翠花心情好，不与他计较，笑嘻嘻搂着叶老大的胳膊说，“我真没想到，那一家子舍得自己滚出去了，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开眼？”

　　“……嗯。”叶老大闭着眼，含糊地胡乱答应。

　　陈翠花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只需要有人听她说话就行，“哎，老二家的也够蠢的，连我都可怜她了，你说老二当年也赚了不少吧？她咋就不知道问你娘要？”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凑到叶老大耳边说，“不知道你弟当年辛辛苦苦图了什么？到头来老婆孩子一个子儿没落上。不过这样最好，留下的都是咱们的！”

　　陈翠花越说越兴奋，连带着提起了那方面的兴趣，她一口吹了灯，光身子泥鳅一样钻叶老大被子里去……

　　后院茅屋里的灯还亮着，估摸大家干活到半夜都该饿了，叶青早先已取了几个土豆放蒸锅里蒸熟，熄了火焖着。

　　等东西打包好，果然听见叶果有气无力地嚷嚷肚子饿。

　　叶青说一声“等着”，取出温热的土豆，去皮用擀面杖捣碎。

　　说是土豆泥，却不必像西式土豆泥捣的那般细腻，刻意保留少许颗粒，如此口感反而会更好。

　　至于调味，也不难。

　　叶青用才买的蜀地辣椒、混合豆酱、红醋调了个简易版酸辣汁。

　　豆酱是煮熟的大豆发酵而成，味道咸鲜浓厚，恰好中和了酸与辣，再撒上些切碎的香芹嫩茎，于出手较重的调味中，增添了一缕清香爽脆。

　　夜宵就是要极尽“懒人式”，且做法越简单越好。

　　到这个时候食物能很快吃进嘴里，比吃什么更为重要。

　　吃法也很简单，筷子夹起一块土豆泥，据自己口味沾上些酸辣汁吃。

　　料汁酸辣开胃，土豆又面又沙，加上香芹爽脆口感点缀增色，简单的烹饪方法更凸显出土豆本身的香味。

　　女孩子大多偏爱这样的口味，叶红叶果都很爱吃，顷刻间去了半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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