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子,没有挺拔的笔直,亦没有女子的柔和,而是介于两者中间,鼻梁上的线条,比我记忆中最为好看的皇甫晨,还有美上一截。
小唇儿失去了原有的润红颜色,此时正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即便苍白,也没能失了他那菱角分明的形状。
我缓缓走近,扶着水晶棺缓缓蹲跪在他面前,想伸手触碰一下他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却最终把手停在了半空中。
心中,是茫茫的痛,空空的痛。
我怕,很害怕……
泪水,滚落得更急,在这寂静而冰寒的空间里,我甚至能听到它们滴落在冰上的啪嗒声。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想要再触一触他温柔细腻的容颜,我伸出的手,缓缓落下,却在下一瞬,触到了彻骨的冰寒。
我手一缩,竟似傻了般的瞪着将我们隔开的那屋透明的东西。世间一切,仿若静止,只有他沉睡的容颜,还有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地泪落。
“小蚕,我来接你了……”良久之后,有嘶哑而低婉的泣间在这至寒至冷的冰室里传出。仿若,那声音也透着寒意,彻骨的寒意,死寂的冷,唯有冷。
“对不起,我来迟了。”我看着水晶棺中的小人儿,他依旧睡得很甜,轻轻地瞌着如水般纯净清澈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自中间向两个方向而去。绝美乖巧的容颜上尽是苍白,尽是苍白……
“小蚕,姐姐来陪你。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么?!姐姐不是答应了你,与小蚕一起,我们回渔溪。那里有水,有鱼,有家,还有母亲,父亲……”我顿了顿,张了张唇,想要告诉他,还有小晨哥哥……
可终究,小晨哥哥还是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
“姐姐再也不会让小蚕挨饿受苦,一份也不让。小蚕可以不用吃药了,天天喝鱼汤代替就成。我们可以一起去树林里捉蟋蟀,姐姐现在还会写很漂亮的字,小蚕不懂,姐姐教你……”
忽然又觉得,这冰室里好冷好冷,冷得我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颤抖。
暮玄自身后交我紧紧地抱进怀里,那股暖意融融的温暖从他手掌间不断地涌向我,可我却觉得我的心,更痛了。痛得,我连呼吸都不能了。
空茫茫的心,空茫茫的人,小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理会于我……
什么时候被暮玄带出了冰窖我已是不知,只知道满屋子的银霜碳在每个角落的铜炉里燃烧着,甚至在我的周围,床头,均是火盆,烧得得旺量的火盆,似乎要将整个屋子都烧起来般。
啊雅姑姑来了,带着一粒药丸沉重地来到我的屋里。“这是最后一粒了,吃了它,你就完全会记忆起以前的事。素染固然给你禁了记忆,想来,她亦是怕你会痛苦,所以才有所保留。孤音,你决定了么?!”
“我已经没有路了,姑姑!”我缓缓地侧过头,在啊雅姑姑的帮助下,努力地坐起。“我还有其它的路可走么?!”我轻声问她。
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的亲情,我的爱情……都在这一天,尽数被埋没。
啊雅姑姑沉沉地叹了口气,“当年,她也是如你这般,绝望……绝望到后来……”啊雅姑姑满面的伤痛。
我知道她说的她是谁,是当年的遥光公主!
我接过她手里的药丸,想也没想地吞进嘴里。
啊雅姑姑是当年遥光公主的陪嫁丫环,一路自暮合而来。
后宫之中,缺的永远不是女人与争斗,哪怀你没有宠,没有爱,甚至,明知你不会对别人造成威胁,也没人会让你独身其外。并非那里面的人都有多坏,有的时候,她们坏的,并不是心,而是寂寞……
这粒药丸很苦,苦得我一度想要作呕将其吐出来,可终究,我还是压下了那股想吐的欲望。
啊雅姑姑柔柔地拍着我的背,又自怀中掏出个瓷瓶,“孤音,你的身子,根本无法再如正常人一般了。这瓶子里……装的是‘催命散’。”啊雅姑姑在叹息。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手中,是个白得似雪的小瓷瓶。
她说装的是催命散,我却是明白,那并非是催命散,而是那天我去找她时向她讨要的那种,可以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变得如正常人一般,至少,可以少有些弱。
但这种东西,却与催命散无异,药效过后,便是加速的虚弱,至自死去……
所以她说,那是催命散!
“药效是多久?”
“十天!”
“足够了。”我缓缓地笑着,将那小瓷瓶接过,拿在手里细细地端祥。
暮合国与半月国不同,暮合国的女人,多半都会医术。女人会医术,就如半月国女人必须懂得的三从四德,女戒一般,都是必修课。
然,这医术,也有精与不精之分。有钱人家出来的女子,多半医术都会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来得好。不仅是承师何人,还有就是先天的条件与后天的条件。
有钱人家,出得起钱,请得起高深的师傅。买得起平民白姓无法支付的书籍典记。而这些女子里,皇宫中出来的尤为之最,最是精尽。
遥光公主是暮玄的姑姑,也是当今暮合国国主的胞妹,她的美,几乎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她有才学,有见识,她的医术,自然也是少有的精。
可她是公主,出名的,永远不会是医术,而是那高贵的身份,和出众的容颜。在这些外在条件的掩盖下,她的医术,微不足道,精尽,却不为人知。
啊雅姑姑一直跟在遥光公主身边,陪着她一起长大,与她同吃同住,自然,所学的东西也是从遥光公主那里而来。
然,在她众多言语间,我却是明白了一件事实,无论啊雅姑姑现下的医术有多好,她也无法与遥光公主比。那几乎是,一种达到极限的精,无人能超越。
当然,这只是我自她口中所知。遥光公主到底如何,却不是我们这些晚辈能想象得出的。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拥有着高贵美丽的容颜,一身不为人知的本事,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倾国人儿的影子呢?!
莫明地,我却将这个身影与苏玲珑的母亲若有若无地重叠在了一起。
有时候,看人,似乎就是那一个侧颜,一个背影。而苏玲珑的母亲,给人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那身姿,那身线,仿佛就注定了她就是那倾国之人。
无关容颜,就会认定是她。
我笑笑,脑海中的想法如此地唐突,却觉得理所当然。
啊雅姑姑走后,我缓缓睡去,梦里,白马过驹般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滔天的洪水扑天盖地,绿得浓墨的青梅树随风摇曳,小小的渔船船头是一身仙姿飘缈的他。
国法寺的温泉池里,他一手持箫,一手将我揽在胸前站在水里,月光朦胧,我们的世界有了第一次转折性的交织。
皇宫里,他似笑非笑,一身银白的盔甲穿在身上那般的高傲冷漠,将暖意融融的太阳光线都给逼退了色彩。
我不曾后悔遇爱上了你,以前不曾,以后也不会。伦理道德,在他口中,竟是如笑话般的轻浅……
青蚕小小的手,轻轻地摸在我的容颜上,“姐姐就是漂亮……姐姐要有一个家……小蚕要当宰相,这样便可以护得姐姐周全……”
“姐姐总有一天会嫁人的,那个人,小蚕希望是晨哥哥。”
“姐姐答应小蚕,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连小蚕的那份,也一起带着。”
“小蚕长大了,要做宰相,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姐姐了。”
“每年这一天,我才觉得自己是最干净的,才会有勇气。总在旧年的最后一夜整晚整晚地洗涮自己身上的污秽……才有勇气站在娘娘面前说句真心想要说的话……”
“孤音呀,我们是不是在相互恨着,又相互掺扶着一路走过来的呢?!你总是那么地不待见我,而我,却总是那么地想要见到你……”
“孤音……把孩子打掉吧……”
“请娘娘恕罪,卑职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是薛离恭敬而有礼,不慌不乱的动作言语。
“娘娘恕罪,舍妹实在是年幼不懂事,不过凭借几个亲友的吹哄才博得个虚名,还请娘娘明鉴……”
“哦,这种药叫‘欢愉’,一般的女人服了,只需与男人交合就可解,只是药性比较强,估计,需要解除这种药,时间也要很长的哦……呃……还有一种方法,只要你能忍受两天两夜,估计药性也是会自动消失的。不过难度比较大哦。”
扑天盖地的红斥满了我的视线,小蚕苍白如纸的容颜,那透明水晶棺里的冰冷……
在一声近似天真的叹息声中,我蓦然睁开了眼,梦里零零总总地,闪过更多的画面,我却不能记往。而唯有的记忆,是最后扑天盖地的红,还有冰棺中小蚕苍白如纸的白……
缓缓地转目四周,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视线朦胧得更加模糊了。或远或近的,都只有个朦胧的影子。
微微一动,手中紧拽着的那个小将瓷瓶温温地埂在手掌心里,动一动,都是难的。
我缓缓地在被中将瓶塞拽开,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尽嘴里。
是含着冰雪般的清甜,还有莲花的清浅香。
身体里,似流动着一股空灵的气,一瞬间沉闷的身子似轻盈了许多。我掀被,下床。朦胧的视线,比先前清明了许多。
屋外依旧能听到寒风落雪的簌簌声。避开年芯等人,我出了暮玄在半月国的府砥,回头看去,其实就是座在渝洲城外的驿馆。
我的心,空落落的,不知方向。明明该是人满为患的驿馆,此时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暮玄也是,最近经常在我面前闪闪身,便没了人影,连着我,都很少见到他了。
他,似乎很忙,又似乎,这里面的人,都很忙。
冒着地,我往前走去,那条路,我走过。在皇甫晨大婚那天,我亦是这般走去的。只是,那天最后,下的是毛毛细雨,而今天下的,却是轻灵的雪花儿。
我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却那个我一直想要去,却无法去,也没有面对勇气的地方。
一路的风雪,扬扬洒洒,我想起,曾在皇宫中,在御书房里往外看去,是御花园一排长长的垂柳,在冰雪的覆盖之下,柔柔的枝条儿变成一根根晶莹僵硬的冰条,从树上,弯弯地垂下,与地面连成一道儿,好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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