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愣了愣,抬头看他。这个小侄子,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唤她遥光,声音沉熟稳重,一点也不似她一直牵着长大的那个孩子。
“姑姑不管长没长大,都会挑起让暮合安定下来的使命……”这个使命,不是安邦定国,却更胜安邦定国。
与她的年纪无关,与她的身份关系也不大。她的美好容颜与倾世才华,已经让她的光芒连皇室公主这重身份都不能掩盖了。
暮玄显然没料到,他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他人还小,为了赶得上她的成长,他极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再成熟,几岁的孩子,便有了成人的稳重与深沉。只是这些,遥光从来没有注意到。
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那个姓华的贫民将军身上。
暮玄也没想到,即便他心理再成熟,在身体上,他仍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暮合与半月国的战争打了很多年,双方国力均受到了大小不等的损害。战场上的猛将华姓将军威震三军,战后救援的女将遥光公主,医术出神入化,深得人心。
这两个的名字似两首闪闪发光的瑰宝,流传到了九洲大陆,男才女貌,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贤良淑德。
合谈的的使者很快便来到了暮京,那天夜里,皇上将遥光诏进了勤政殿,他的案前,摊开的是半月国国君的谈和亲笔信。
“皇兄诏遥光前来,定然是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吧。”遥光何等聪明,她怎么会猜不出她皇兄案前的那份议和信会写些什么呢?!
在两国初达成议和之谈的时候,她便与华哥密谈过一次。两人的名号,太过响亮,只怕,这议和虽冲着两国国势受损页去,实际是冲着她与他而来的吧。
“遥光……”皇上目光纠结难舍地落在他妹妹那倾世的容颜上。
世人都道,一张美艳得过份的容颜应有一个与它足以匹配的词儿来形容。他过去认为,他有能力让这个词不用在她妹妹身上。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他的责任与义务不只是让天下太平,更不容推辞的是要守着这诺大的一个以暮字开头姓氏的家族。
“是和亲么?!”遥光淡淡地问。纯澈的目光,看不出一丝伤情难舍。
她是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而她的平静,让皇帝难以自持的感觉到了窒息。
“皇兄觉得很为难?”遥光径自走上前去,将皇上案前的那封亲笔信拿起,凤眸淡然而快速地扫了一篇,又恭然地放回去。
连位置都未曾变动过分毫,好似,她根本就没有读都那信。
皇帝看着她伸向自己面前那双救治过无数暮合国士兵的手,却无力挽回自已的命运。顿时悲从中来,或许,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英明的帝王,更不是一个好哥哥。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将一个国家的命运交到这样一双柔弱无骨,纤细得不胜盈力的手上,让她这细瘦的双肩来替他担负这天下重责。
“不……”皇帝觉得内疚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家国天下,遥光你只是介弱女子,保护这天下的责任本就该是皇兄的,怎么可以让你去背负呢。终究,是皇兄对不住你呀,身为一国公主,不但要在外面随着士兵餐风露宿。回到宫里,皇兄仍就不能保证你的安然无忧,那皇兄这皇帝……”委实当得窝囊呀……
皇帝后半句还未说出来,便被遥光打断:“皇兄的责任是不惜一切代价让暮合国的百姓平静幸福的生活下去。遥光即是公主,又享受了暮合国子民的供奉,岂能真正的让他们的生活进入水深火热之中呢?!”遥光心底有些微的痛。
她与华将军的爱,是从生死劫中一次又一次以鲜血为代价换取到彼此心中的最重,他们的人生,无论谁失去了谁,都不会再完整,更不会再幸福。
可是在天下与她爱之人间做抉择,她可以让天下上万万计的平民百姓过上安然没有战争的日子,也可以让那一人幸福一生。终究,在数量上,那一人的份量即便等于这天下数万万计的生灵,也最终,不能让她狠下这个心来选择他。
他曾说:“遥光,我死不足惜。可这天下本就是男人间的争权夺利,与你一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啦?!”
“遥光,我爱你,只因你是遥光,而不是因为你是公主。”
“如若要你在天下与我之间做选择,我宁愿你选择天下。你负了我,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你身旁,让你一辈子也不能忘了我。可你若负了天下,我却不能保证,还能让你的双眸如现在这般纯澈,透亮……”
他说得都对,而她的选择,也是负了他一人。
她是一国公主,就该负担起让这个国安平静安然的使命。皇帝,他掌撑着这个国家的命数,可他也有他的无能为力之处。暮合国与半月国走至现在,本就不是一句皇帝无能能说得清楚的。
国与国,家与家,人与人之间,真能将关系利益职责划分得那般清楚?!
夜空似泼墨般,死气沉沉地寂黑一片,一丝属于夜以外的星点光亮都没有,只有死黑,还是死黑。公主府里,遥光的书房内,华将军一身藏青色长衫身玉立。脱去那身血洗的盔甲,他就是一偏偏佳公子。身上看不到半丝修逻场上的的杀伐之气,鬼魅似地炼狱手腕。温文的气质,一脸的忠厚憨实,完全没有一丝属于官场和战场上的气息。
屋里的烛光将他的身剪影修长地印在了半开的窗扉上,孤单而寂寞。
遥光远远地看着,站在黑暗笼罩的阴影里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很久。直到,双腿似乎有些酸麻了,她挪动了一下脚。不知是站久了的原因还是她根本忘了怎么走路。总之,一步未踏出,脚便无力地歪了一下。
她一惊,一声啊还未出口,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以鬼魅似的速度从屋里窜出,将她精确无误地揽进了怀里。
一颗悬着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惊吓,心酸,还有莫明的委屈同时让它安静不下来。她赖在他的怀里,不作声,也不退出,任由他将自己半搂半抱住。
“怎么了,哪里扭到了吗?!”他的手一紧,心口有些痛。
这个女子,是那么地让他心痛。
他爱她,爱她的聪慧,还有孤单。拥有着让人羡慕的高贵身份,还有一张绝世倾国的容颜,她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
可这样的她,生在皇家。她的出生,便是宫斗里的一部份,小小年纪便失了父母,仰丈着一胞兄才能得以安然长大。可她却是那么的孤单,在这没有情亲的后宫里,她用尽了自己生凭所有的智慧与努力,努力让自己本身变得出色,让人忽略掉她的身份与容颜。
她不想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赖以为生的皇兄与她的年纪相差二十几岁,她出生时,他皇兄的长子都能满屋子跑了。先帝薨的时候,她也才学会走路,一个皇帝哥哥,一个太后母亲,这样的局面也没能维持几年。五岁时,她就只是一个身份为长公主的皇帝胞妹了。
没有母亲的庇护,她在自已学着长大,将所有的心思与精力都用在学习医术与知识上。她的童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他心想,还好,她后来遇见了他。他会把她儿时的孤寂与不开心都用以后的一生来为她补齐。
有隐约的泪湿意自他胸前传来,他心里一惊,“真伤到了?哪里痛?”
他赶紧将她打横包起,一脚踏开书房的门,将她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她却在这时双抱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让他离去,也不要他替她看歪到的脚。
“我就抱抱,就抱抱……”她是由阿雅姑姑陪着长大的。
她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就只有阿雅姑姑一个人。胞兄为帝,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也不可能很细微地照看得了她。他把她当女儿,让皇后在这后宫里顾着。
她笑笑,皇后呢……
皇后忙着同他后宫中的三千女人争宠,皇后要照顾自己的女儿。
当年的皇后,还不是现在的皇后。当年的皇后是染公主的母亲,那是个温婉而有心计的女人,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宫斗里,死于‘顽疾’。可只有她知道,那所谓的顽疾,其实也不过是被人长年累月地下了慢性毒药而已。
当她知道的时候,皇后已经无力回天了。皇后将自己的女儿染公主交给她,请她帮忙在这后宫里照拂着点。说她对不起她,没有将皇上的旨意办好,这么些年,冷落了她。
遥光想,这哪里是冷落呢?!
她其实已经很好了,最少,在衣食住行上,从没有亏待过自己。
可她,终究是一个嬷嬷伴着长大的,她太孤寂。把后宫所有女人的心计与深沉都在远远的角落里学了个十足十。所以她尽量让自己黯然无光,尽量让自己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路人甲。她伪装自己很坚强,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从不在人前落泪,也不在人前显示出自己半分的孤寂,直到她现在依懒着的这个怀抱出现。
两个同样孤寂的影子一旦相遇,便不舍再分开,就似磁石的两极,相互吸引,相互互补的。
他的身子在听到遥光那句让“我抱抱,就抱抱……”时,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心也似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虽然知道她的坚强都是强装出来的。她会在他面前落泪,也会在他面前示弱,从从没有如此无助过。
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铺散开来,他也只是吸了口气,“你在外面看了我一晚上,进来了,就只是抱抱,不打算看看我么?”
他怀中的瘦弱身子哆索了下下,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朦胧的水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他:“你即然知道我在外面,为何不早点出来,害得人家在外面站了半天还以为你不知道。”
她在撒娇,他的心,又痛了痛。她定然是很无措,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对自己,每次都是!
他蹲下身,替她擦了擦泪痕,又将她的绣鞋脱下,轻轻地握着他刚才看到她崴了一下的左脚慢慢地替她按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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