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说过,他早就说过。他说,我给你一年之期,若是你在一年内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你就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那一年,我过得平淡无奇,却心惊胆颤,小心翼翼。
无数次从鬼门关逃过的感觉便是大出升天,我谨慎了一年,诚惶诚恐地活了一年,却在一年三个月零五天那刻差点送掉了性命。
我耳内嗡鸣,全身上一唯一的感觉便是膝间铁钉又深入肉里一份。久痛之后,便是麻木,所以那刻,皇甫哲的话,我却又异常清晰地听了个仔细。
我努力地睁大模糊的眼眸,极力忘掉那锥心刺骨的痛,朝他与赵炎露出一个淡雅的笑意,“你可以除掉一个华心,可总会有十个百个的华心再出现。”
真的好痛,我感觉自己快承受不住了,“你除不完!既然已经如此,何不让我来替你们善后?利用我来做面最好的盾牌不是比你除掉一个又一个的华心来得更稳妥?!”
“可是朕,信不过你!”皇甫哲的声音,似魔鬼般,穿透了我所有的希望与支撑。
我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累,无尽的累徐徐袭来所有的希望随着绝望的入侵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脑海中消亡。我一直在想,或许,当我再睁眼的时候,我与小蚕,已经是天隔一方,阴阳相阻……
尽人事,听天命!我不愿努力去挣扎,去强求,但止阎王却不肯收我,再睁眼,我依旧能看到头顶那素色的应账,以及床头那扇不大的窗框。
只是,我再也看不清外面的天光与明媚。黑暗中,皇甫哲阴冷的声音传来,“说说你的办法,若不能让朕满意,你就不必等天亮了。”
“若是有个盛宠一时的后妃挡了之个妖媚惑主的罪,天下间便不会传出有碍皇上您声名的任何传闻。”我声音清冷,听不出一丝情感。
那种身在高处的阴寒,在我还未及高处便已然身在体会中了。
“你说得在理!那么,朕便给你一个机会,若有一天,这个秘密不得再保,你也就随着它一起消失吧。”皇甫哲走了,留一海公公与他手中端着的一个朱漆盘子。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子母盅中的母盅,子盅皇上已经派人送去了国法寺。皇上有言,若你死,你的弟弟也不必再活在这个世上了。”海公公面无表情地传达着皇甫哲的话,也顺势将那瓶母盅递到我的面前。
他是想告诉我,若我不努力地保住这个影响皇家威严的秘密,我随时都会带着小蚕一起升天吧!
“华心,咱家就以领事公公的身份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子母盅并不是你死了华青蚕也会随之一起死。而是你死了,他活得生不如死……”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瓶母盅,打开,里面一粒白色的小药丸静静地躺在那里,像藕糖,白白净净,千尘不染。
却一个是人间炼狱,炼的是份情,是份执着与想要保护那份珍惜;
一个是人间天堂,美的是曾经最好的回忆,最痴的等待与最绝望的爱意……
“咚!咚!咚!”几声更鼓传来,我忽地睁眼,从那段恶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一身冷汗渗渗而出,湿了亵衣,也带走了我所有的睡意。
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那种痛,那种绝忘那般清晰地再一次让我体会了一遍。
再难入眠,我掀被一床,抓过一旁屏风上搭着的衣服披在身上悄悄地出了景阳宫。
丑时过半,整座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睡了,早起的也还要等上一等才会动身。我源着稀疏的宫灯漫无目的地走,无意识地居然又来到那座破败的亭子前。元宵已过,虽积雪未消,但已经感觉不到年底时那般绝烈的冷意了。
我走上前,又转在那天坐过的那张凳子前,缓缓坐下,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石凳子上透过衣衫传入我身上浑身都止不住地一颤。
“双有什么事想不通透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从亭外传来。
我回过头,轻笑,唤了声嬷嬷。
“现在心里觉得逼得慌了?”她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不少,没再如第一次见她时那般疏离。
“刚才做了个恶梦,出来透透气。”我轻轻地说,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外面冷,你随我来吧。”她叹了口气,转身,朝前走去,再往前,一片枯败的树林。
我什么也没问,直接就跟着她去了。甚至,曾一度的防备也在她面前泻了下来。
越走愈偏,越走愈荒凉,这个地方,甚至比冷宫都还要凄清。
没走多久,在林木间,出现了一间小木屋子。
“坐吧。”她推开门道,自己却径自转身出去了,不一小会儿,便端着一个燃着红通通炭火的小炉子进来,放在一方简陋的小桌子上,“烤烤吧。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给你取暖了。”
我温柔浅淡地笑将开去,伸出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放在小炉旁烤着,“在你这里,我感到格外的宁静。”
我打量了一眼四周,这应该是间小小的客厅,除了这张桌子配有四根长凳外,便只有她身后一个置搁事物的小木架,木架上,随意地置了一整套茶具,再也不见其它,四百木墙孤孤单单地角靠着角。
一眼扫去,着实简单得有些……过份……
“那是因为这里远离了是非。”她的双眸,总是沧桑而通透。
像是什么都藏着,又像是什么也没有藏着。
“我就称你为嬷嬷吧,我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也不问你是谁,我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我幽然地说。
在这深宫中,有这么个地方供我休憩,实乃一幸。
“只要你愿意,这里随时欢迎。”我觉得,今天她的目光很慈悲,与国法寺方丈的慈悲不一样,她是大度,是包容,像母亲,总是给儿女的永远是宁安而归实的感觉。
“您在宫中一定很多年了,是非看得最是多了。一定是个通透的人。”我有些羡慕,她可以一个人可以自如而淡然地往在这里,于宫中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幸福。
说不定,这里也是自己最后的结局!
“通和不通,关键看你愿不愿意放过自己罢。”她转身,将一壶水入在小炉子上慢慢烧着。
“我现在在和自己做斗争,我的执着,我的欲望,我的放不下……不是我不想通透,而是有些事,我是不能通透。”
她明白的,一定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时间会给你答案。”她低眸,想了想,说。
执起烧得滚烫的水壶,为我倒了杯热水,便不再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对坐到天亮。
我没有说话,看着缓缓被注满的茶杯,感觉人生就像这杯水,最初的空,最后的溢。或许有刚刚合适自己的那个份量,却不一定会让自己遇上。
想起皇甫哲御书房那番警告的话,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悲哀,只是不知道这道哀伤,是为自己,还是对那个即将被我拖下水的俊逸男子。
几乎是一夜没有安眠,回到景阳宫,天光早已大亮。
秋色落霞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围着景阳宫里里外外地乱转,几乎将整个皇宫都在暗中翻了几翻,都没能找到我。
见着我出现在景阳宫,两人都高兴得几乎落泪。
“我没事,就是醒得早了,出去转了转。”我看着她们,淡然而宁静地笑了知。
仰头,看着高高悬在房柱横梁上景阳宫三个烫金大字,觉得一切,也不过如此。
不成功,便成仁,有些路,一旦踏出一步,便再难回头。
秋色在我身侧饶来饶去咋咋呼呼地惊唤,“呀,娘娘,您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身上这么冰凉,裙摆,鞋子都湿透了……”
在通往御花园的小径上,薛离一身大内侍卫统领的甲衣在微弱的阳光下跳跃着墨色的冷光。
“薛统领向来贵人事忙,今天居然也赏起花来了?”我从一旁饶去,挥退秋色落霞,独自上前。
素锦的华袍长长地拖过汗白玉石铺就的小石径,臂间的披肩自手弯处垂下,长长地落在地面,随着袍摆一起,在身后拖长一道迤逦弧度。
“卑职拜见贵妃娘娘。”薛离见我,侧身一旁,朝我双手抱拳,半弯下腰恭敬地行礼。
“说说看,有什么事需要故意在这里等着本宫?”这条路,很少有人走。
在这宫中稍微呆久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景阳宫通往御书房的捷径,鲜少有人会来触我这个后宫一虎。再者,这个点所有的人都会回避到这里来,因为我每天几乎都是这个时间从这里路过,去御书房“陪”皇上批折子。
“臣说过国法寺刺杀事件会给娘娘一个答复。”薛离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旁,让出主道。
我从他身前缓步走过,一步一个沉稳。
“说!”我顿了顿,沉声道,声音线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暗哑。
我可以允许任何人来这里刺杀暗害我,却不能让任何人去国法寺撒野!
他们可以冲着我来,却不能将小蚕列入对付我的筹码中。有风吹过,浅浅淡淡,早已不似前些天那般,带着风雪之寒,穿冰漏雪。可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浅淡与清寂……
“宰相大人杜文青!”薛离的声音,一如即往的淳厚,听不出任何的改变。
浅风沙沙,穿过花叶,将薛离的声音打得破碎而迷离。
杜文青从他口中吐出,像是与人谈论天气般,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因着杜相的官职大于他而低眉顺眼,也没有情绪上的变更。
“杜文青?!”我脑海中不自然地想起元宵夜宴上,与苏王爷水火不相容的宰相大人。
说话时总是恭顺地低垂着眼睑,可若是注意去看,似总能察觉到垂下的眼皮下,精明的眼珠似在不停地转动,或者说是,打量四周。
“呵……”我低低冷笑一声,不知是笑他的自作聪明,还是笑自己变得邪恶起来了。
亦或许,是心底的那股忧伤与莫明地疼痛……
或许,是自己正在变得残忍,对自己残忍的同时,也在对别人残忍……
“薛离,你去通知内务府到拟一道旨送到御书房请皇上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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